武举的时间跨度不算长,数日来,张月君和明湘在一块也十分舒爽。
“秋娘子”唱曲的时候,她就能坐在最好席位上听着,还有茶水果子伺候,比那些后面赶着挤进瓦肆的富家公子还要舒坦。
平时闲下来,若是明湘没什么事忙,就切磋一二,或者陪着她乔装溜到别的瓦子里坐坐,郊游,骑马,河中泛舟,好不自在。
张月君和明湘在一块时,最不拘束,几天下来,觉得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松弛很多。
聊北地,聊抱负,聊明湘在江州的见闻,有时也聊聊陈应。
有时一不小心聊到深夜,明湘陪着她说着话,还没讲完她就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秋凉水寒,早就不是应该在水里扑腾的时候。
张月君一早起来时,伸长了身子在门前伸懒腰,却见着有个人浮在那池水里。
她急忙跳下水去,将人捞上岸,水不深头发没湿,但身上的衣裙都尽数湿透,晨起的凉风一裹,冷的人牙齿打战。
这里分明是眀湘君的院子,虽然在瓦子后身,但也是有街坊四邻,总不至于凭空落下一个人来,却没人知道。
张月君急忙查看,见人活着,气息也平稳,口鼻之中既无异物,也没有呛到太多的水,应是刚落水不久。
这人是个女子,身上还穿着里衣,倒像是叫人从闺房弄晕了掳出来的,只是落在这里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张月君见她被这么折腾都不醒,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且不管谁刻意要做什么,总要叫这被救之人,知道是谁救的,还要把和这姑娘被捆的干系摘干净。
她若记得没错,出了眀湘君这个小院,对面着就是河水。
她钻进屋,穿了出门的衣裳,简单挽发,还不忘了拿上昨日眀湘君怕她夜里饿,准备的酥饼。
她矮身将人扛起来,到门口查看一番,这里相对僻静,早晨又过路无人。
非常迅速且麻利地将人丢进水里,见那人往下沉了沉,自然地往桥头瓦那边常过人的街上走几步。
刚到街面上正好见有人过来,便装作往巷子里面走。
“今天天真不错哈!”
“是啊,这是出门做什么?”
“嘴馋买几个酥饼去!”
张月君扬了扬手上的油纸包,又状似惊讶地喊到!
“诶!那好像有个人!”
说罢手上的酥饼一扔,迅速朝着她刚才扔人的地方冲刺,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将那人捞上来。
这回这倒霉的才算是真呛了几口水,大概是受了刺激,有些要醒的迹象,张月君又压了她胸腹几下,吐出一口水来,才转醒了。
“这是……那儿?”
和张月君搭话的大娘也跟上来看,见是个面庞娇润的小姐,就剥了自己在外衫将人裹住。
“这是桥头瓦后身的临着食安街的渠西巷,姑娘怎么穿着里衣就落在水里了?”
这大娘热心快肠,问了张月君可住在附近,就帮着她将这姑娘扶进院里了。
原这院子里本不知道去哪里的随侍,也从身后冒出两个来,问着怎么出门却落了水,围上来拿了擦洗的家伙。
“手忙脚乱”地好一阵收拾,中间还妥帖地给那大娘倒了杯热茶。
“月儿,你不是出门一趟,怎么就湿透了!”
眀湘君衣衫齐整地赶过来,拎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张月君转了一圈,焦急地问道。
这下张月君还哪能不明白,这全是她安排的。
这小姐名叫李云柔,是江州新任知州的嫡长女,本来眀湘君只是接了别的活,清晨时路过李府。
可明湘想起张月君的打算,想着不如让她留在江州最好,就顺路给人拐了来,和张月君打了一场“完美”的默契配合。
不管几分真假,眀湘君确实是这样说的,也确实将这小姐送回去,那知州李泓谦就承了这个情。
送了人回来,恰好迎武举考生的时候,她们就顺路去接应陈应二人,打算一起热闹热闹。
“这新知州耿介仁善,最是知恩图报,就借着这事,等乡试放榜,就一封举荐信,将陈应塞进江州驻军的军营里,还是很方便的。”
在考场外头等的时候,明湘压低了声音,凑在张月君耳边如是说。
这话是中肯的,毕竟没家世的武举子选择直接做武官,没有举荐就不一定会被兵部分到哪里去。
由于事关这小姐声誉,李泓谦反倒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捉眀湘,就单是因为这一点,张月君要是求一封举荐信,也是容易。
这件事里面,最终也只能是受害的替做贼的瞒下,唯独叫老实人吃了哑巴亏。
陈应考了最后的策试,出来时觉得胸有成竹,想着马上就能去接自家娘子了,心情妙极。
可一抬眼睛,就见两人贴在一起耳语,虽然隔了帷帽,也叫他嫉妒得眼红。
张月君也见他出来了,就跳起来伸长了手臂招手,殊不知那人早就在一堆人里面瞧见她的影子。
“我今日,考得很好。”
他缓步走来,站到二人中间,缓而沉地对张月君如是说。
张月君的对阵策论还有如何训兵讲得透彻,策试中所问题目,皆不出其范围,若没有她,陈应的策试定不会这样从容。
好想她……
几日不见更想了。
但眀湘君显然不怎么喜欢他,自他出现,一下子就闭了嘴。
这边暗流涌动,情绪百转千回,那边杨顺康一出门却看不见自家人了。
顶天立地一个汉子,比谁都高壮,上蹿下跳地在前头寻人,却眼神不怎么好是,好几次都是擦着边过去了。
因为这个憨货,这三人的情状也不尴尬了,就并排站在那,等着这个大铁塔,看看什么时候找到自己的李天王。
最后还是张月君看不下去,喊了声憨货,杨顺康才找到组织,跟着大伙一起回家。
从此,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最终是定在在张啸玉准备的小院小聚,陈应亲自下厨,张月君在一边帮着打下手。
那憨货也想帮忙,却因为体格庞大,手忙脚乱被赶了出去,连带着张月君一起。
倒是明湘挽了袖子迈进去,只让她去歇息。
张月君确实厨艺不精,刀工更差,很有自知之明地去房间里补觉了。
杨顺康又被支使出去买酒,厨房里就剩下明湘和陈应二人,两人手上的动作都很麻利,嘴也没闲着。
“你就不怕我告诉月君,你是男人?”
“好像你不怕我把你的身世抖落出去一样。”
陈应把鱼切了花刀,那边明湘就备好了姜蒜,连着要用的猪五花都切好了块。
“月儿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你我都清楚,不然她也不会到我那去,好叫你冷静冷静,看清你到底有几分喜爱。”
明湘低头切藕,嘴上不停,陈应热油煎鱼,放了酱油和豆豉,填了水,将锅盖上,回道。
“分别之后更想念,还是断想念,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陈应笑着往明湘的肺管子上戳,明湘也不恼,那边不忘了给给藕焯水。
“自然清楚,毕竟我与月儿相识多年,清楚她的喜好。”
明湘在陈应的注视下,抓起案板上切好的芫荽丢进烧的正旺饿火坑里。
“比如……她不喜欢吃芫荽。”
陈应忽然就想起那天张月君怀里的栗子糕,嘴里更酸了。
见藕已经过水,就将帘子架在水上,放了几只新鲜的湖蟹上去。
“可来日,还是我们要一道,走得更远些。”
两个灶都占上了,终于没什么再用动手的,两个人终于面对面,却沉默着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那还请你,在我不在时,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