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有个人从巷子里出来，红须络腮，大刀阔斧地走过来。
张月君急中生智，捂着肚子就上前去。
“好汉好汉，不知附近哪里有茅房，我头一回来这里，还不太熟路，越走越偏僻了。”
她使了北地口音，听着就不是栾城人。
那红须汉子也没起疑，这里虽偏僻，可和最近的商铺也就隔了一条街，失了方向也有可能，很不耐烦，粗着嗓子回道。
“往前面走左转，那有商铺，去问他们。”
张月君弯下腰一溜烟地小跑过去，看着内急得不像样子。
她隐进前面的拐角就直了身子，那红须汉子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那边再远是栾城东南的城门。
栾城被一条江水支流穿城而过，河道方向由北向南，两边均有关卡，剩下城门一个开在东南，一个开在西北，这边就是出城往东南的城门口而去。
栾城东南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就是渠安，渠安距海近，有盐场，但也有私起盐灶煮盐的私盐贩子，还有未经许可偷运官盐的盐蠹，宁国一直试图处置这些人，却无从下手。
这些盐帮下手向来毒辣，却最不缺钱，盐有暴利，自有逐利之人，一直源源不绝，除之不尽。
看来，张含君所逐盗匪，并非寻常匪徒，而是盐帮手底下的私盐贩子。
正在张月君出神之时，陈应已经从那房顶下来。
“月君，你兄长那所谓军中好友，手上拿了一袋银钱朝着赌坊去了，看来我并未记错。”
张月君抬步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她心中盘算，却越想越烦躁，到家门口看见那棵玉兰，心中烦躁方才散去一些。
“陈应，你怕吗？”
“怕过不了乡试还是成不了将军？”
他推开门，将张月君领入院子，石子小径踏过，进入花草满园的庭中。
天光正好，应得张月君脸庞白净，眸色深深，在陈应看来如同仙女降世，给他平添了一身的胆气。
“我不怕，前面刀山火海，我们一同趟过去，只是火焰灼了你的衣角，我心疼。”
见他那油滑的样子，张月君不由得失笑，无奈地捶在他的肩膀。
“别油嘴滑舌，我猜那人是盐帮的，他来问我兄长尸身有无下落，就应该是他们也没见着尸体，那我兄长就不一定是死了。”
张月君寒了脸色，坐在石凳上。
“我们现在，实在能力低微，就算知道是这样，也帮不上忙，只求你尽些力，有了官职，过问盐帮之事也算师出有名。”
陈应推一边厨房的门，撸起袖子，柴火搬进里面，弯下身子点燃，一边对她说道。
“现在虽是难事，想破天也只能如此，不如先吃饱，我还等着将军你，今夜与我再讲讲兵书，省得我脑袋滞涩，考不上就麻烦了。”
她看向陈应，那厨房里的火烧起来，食材倒进锅里，带着香味的烟气一下子将人拢进去。
他有很多面，对自己落拓时自厌，但有了想要的东西，又会铆足了力气狠狠捉住，身上烟火气重的很，是个鲜活的人。
张月君自知自己做饭不好吃，本来已经打算好两个人凑合着吃点就行，却不曾想陈应做饭味道却出奇的好。
这些天下来，餐餐都是陈应做，每天早晨起来时，陈应就已经将院子洒扫干净了，出去做活的也是陈应，他只要闲了就跟在张屠户身边帮忙。
倒显得张月君是个清闲人。
“你做饭是和谁学的？”
张月君塞了口青菜进嘴，比红儿做的好吃。
“和我娘学的，我娘……以前被捉去做了赤蛮老汗王的厨娘。”
她们坐在院子里吃，陈应的脸上有做饭热出来的汗珠，眼睛看着院中花草，有些莹润。
“抱歉，让你想起不好的事。”
陈应摇摇头，咬了筷子看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换了房子，就各自有了房间，不用在挤在一张床上，做什么事都方便。
张月君睡得早，陈应却睡不太着，最后披了衣服走出来，走到门口的石子路上，又走到院子中间的石桌边，来回踱步。
一道黑影翻身进来，陈应眉毛一皱，上前拉住那人衣衫，几下就将人按在地上。
“别打，是我！”
黑色的面巾扯下来，张啸玉的脸露出来，陈应才收了手。
“听说你娶亲了？”
张啸玉问着，陈应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是。”
张啸玉翘脚打量着这个院子，笑到。
“之前说给你换个好些的院子你不乐意，这小娘子家的院子真不错，怎么就相中你？长得好看吗？”
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问，问得陈应脸微微涨红。
“相中人家了？不会是你先动的心吧，我听说是你先求娶人家得？那就是长得好看！”
陈应轻咳一声，叫他说正事。
张啸玉的才正经起来。
“北地送信来，老汗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好像迟迟不说谁继位，草原上幼子守业，你那些兄长都已经分出去了，有了自己的地方，老汗王他……”
陈应打断他。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庶民之子，父母双亡，如今只有岳丈。”
张啸玉叹了口气，放下一个小玉牌。
“听说你要参加武举，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既然不想参与，就藏好了身份。这玉牌给你，若有急事，到渠安附近找我，我家商铺也会听你的，今日我就要离开栾城了。”
“等等！帮我个忙！”
陈应叫住他，将张含君之事说给张啸玉，张啸玉答应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差事，却不曾想，盐帮竟然这样猖獗。
张啸玉又要走，陈应忍了忍没忍住又叫住他。
“你到底干什么，就不能一次说完？”
张啸玉撑在打开一半的门前，回头等陈应说话。
“你……对柳如意是……？”
张啸玉关上门，人在外头，陈应在里头，他们头顶是同一株玉兰树的枝桠。
“人已经没了，别问太多。”
陈应插上门栓，听门外的人走远。
柳如意被押走那天，张啸玉找他喝酒，一声不吭，喝到站不稳当也不说话，一坛一坛。
最后只是对着北地的冷风大吼了一声，就拉陈应陪他策马在郊野驰骋，他对陈应说。
“她竟是女子！”
这一声里，百感交集，陈应分不清是什么。
柳如意一直不知道陈应是谁，因为陈应的身份，张啸玉答应了保密，但陈应一直知道柳如意是怎么样的人。
张啸玉总对他讲，柳如意，多么多么潇洒恣意，多么多么惊才绝艳。
还是，不告诉他好了……
陈应如是想，虽然有些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