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也不想总打扰她们议事,但是怎么今日里送来的信,怎么就这么多。
他合上帘子,在门口站得笔直,伸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应该不用他再进去了吧,再打断就不礼貌了。
云渺百无聊赖左看看右看看,正准备转过头去,余光忽然看见一个提溜着药箱的人影,一边嘀咕一边往这边走。
眼见着人就要拐进去,云渺一把把人捞住。
“公子在里面议事呢,老许你稍等。”
“等不了一点,我一会还要去你们对家那个瓦子里看小桃红,再晚挤不进去了,来不及了怎么办!”
老许的脾气急,又有功夫在,云渺根本拦不住。
这老莽夫冲进去,按着明湘手腕就开始把脉。
见张月君安静着,陈应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没出声,就等着这人说话。
老许眼睛一翻,瞪得像铜铃一样。
“你昨日,是不是又受寒了?”
明湘一怔,他昨日,大概,是,受寒了吧,好像夜里去了趟瓦肆,办了点小事,出来的时候,没穿外面的袄子。
见明湘这个反应,老许就知道一定就是这样,按照别的不听话的东西,他一定就提溜上药箱子就走人了。
但是明湘,不是别人……
“你把对家的小桃红挖过来,我就还给你治。”
老莽夫先是撇撇嘴,丝毫没有威慑力地威胁了一下,站起来,掀开帘子看看天色,药箱也不要了,说晚上再来行针,便窜了出去。
“小桃红?哪家的?”
明湘收了腕,问跟进来熟练地将药箱抱走的云渺。
“就是那夜公子吩咐之后,老许到咱家花魁娘子那去送药,回来之前,去了槐树下那边的瓦子,唱南曲儿的。”
老许早年跟着一个江湖神医游历,天资聪慧,却最是好色。
在江洲时,出言调戏了人家的小妾,叫老神医逐出师门,刚好碰上了明湘。
明湘需人救治,老神医看不上他这样的贱户,几次三番地拒绝,正好和老许一拍即合。
加上老许好色,却从不过女子的身子,只是喜欢撩拨,明湘便允了。
但是这个小桃红,之前从没在江洲听过有这一号人。
“查查吧,小心点总没错。”
陈应晚上要回小院,那羊临虽然看起来憨厚,其实是个鬼精的,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和张月君说,他回去,还是要好好问问。
且明日一早就要回江州军营,还是将这三人妥当处置了才行。
因为院子里还有四个,陈应的晚饭便买了东西回去吃,明湘府上,就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夜里老许身上裹满了脂粉气回来,倒是没饮酒,只是脸色红扑扑地,因着天冷,蜷缩了筋骨从外头钻进来。
便看见明湘正襟危坐,张月君在一边翘着脚吃糕,桌子上放着药箱,云渺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怎么样,小桃红准备好挖过来了吗?”
药箱打开,铺开针包,云渺熟练地扒了明湘的上衣,银针刺进肉里。
明湘见张月君了顺了顺嗓子,知道是有些噎了,用一边方便的手给她递过去刚倒好的茶水,然后冷冷地对他说。
“准备好,杀了,这会儿人应该仍在城南的乱葬岗了。”
老许捻着针,一针刺下去才瞪圆了眼睛小声问他。
“又是哪路人?害你的,还是朝我来的?”
明湘白了他一眼,才又说道。
“我又不好色。”
老许想了想,将针下好,坐在一边打算也拿一块糕来吃。
却被一边的云渺拍了手,拿了另一盘来,严肃地警告他。
“那是张娘子的,只许张娘子一个人吃。”
张月君在一边坐着,嘴里还有半块糕,不好意思咧嘴笑,但是绷着嘴笑,还往后仰,看起来更可恶了几分。
老许心里想着小桃红花一样的脸,白中带粉,柔中带俏,不由得觉得可惜,转念一想,即是冲着他来的,那便也和修罗夜叉没什么分别。
还不如这个看起来不好欺负的张娘子呢。
他正想着,那边张月君便咽下了嘴里的糕问他。
“明湘精细养着,可能好全?”
老许将手里的糕掰了一半塞进嘴里,却因为太噎,猛灌了两杯茶水才勉强咽下去。
“能好全,但是不能再多辛劳,要少受寒。”
张月君听他这样说才放心些,想起明日还要赴宴,睡得晚了,肿着脸倒是不好,便打算回去洗漱之后早早睡下。
老许等她走了,起身看她确是走远,应当是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才坐回凳子上,手上的半块糕也不吃了放在桌边。
“你叫我瞒着,依小云渺说的,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早晚兜不住,你要瞒她到几时啊?”
明湘的身子并不怎么乐观,就是老许这样自诩半个神医的,都保不准能不能给他治好,只要他老老实实不乱折腾,再活个二十几年的不成问题。
“就按你现在这样折腾的架势,不遵医嘱,十年,给你送走,不成问题。”
老许说着,拿起刚才放下的半块糕,抿了一小口,好吃是好吃的,但是闻着不如那边,那个给张月君准备的香。
看着时辰,将针一个一个取下来,老许拍拍明湘的肩,给自己抻了个懒腰。
“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啊,就什么时候消停了,告诉我一声,嘿嘿躲几天。”
这老莽夫收了药箱子背上,眼睛瞄着云渺没注意,迅速出手拿了一块糕点在手上。
“呵呦,还是给小娘子的好吃,比我那个香多啦。”
云渺在他后面握了握拳,恨自己一时没防住,但是更是担心明湘的身子。
“主子,要不咱先歇歇,养养,手头的事……”
明湘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默然站起来,转身很平静地注视着云渺。
这眼神,云渺怎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呢,只不过,他心疼他家主子,没过过什么平静日子就算了。
张娘子一直是他的心结,若是让他放下手头这些,为了张娘子算计的事情,估计还赶不上之前在江洲,什么也不干等死那三年呢。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过去,天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
张月君出门的时候,云渺送来了新做的貂皮领的袄子,披挂在张月君身上,衬得人水灵灵的。
“主子出门去瓦子里了,他近日做了两件,怕娘子受寒,便早就备下,趁着今日有宴,叫娘子穿上,有俏丽又体面。知道娘子不愿带太多钗环,只准备了些别致的,看来娘子很喜欢。”
明湘很懂得张月君的喜好,所以准备的东西,虽然别致,却也不显眼,但料子比其在京城是穿戴的也不差。
张月君谢过之后推开门,却见一架马车停在门口,听见推门的动静,马车前面的帘子掀开,露出一个脑袋来。
是林梦槐。
见有人在,云渺便很自然地离开,也不打搅。
只听得院外的人喊着。
“张家嫂嫂,快且上来,我们一道去。”
云渺听了,替自己公子叹了口气,合了手,朝着院里面走,却见自己公子站在廊下,痴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