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安县本是个不起眼的小县,但因着水陆路交汇,不少的行商和官员迁返回京都要途径这里,也就渐渐地被带得繁华起来。
陈应跟在赵云轻后面走出码头,穿过了穿过几条巷子,便走到祥安县的正街上,醉春楼就在这条街上,只不过要多走几步路。
“陈詹事可知,祥安除了醉春楼,还有什么可称道的?”
怀王站定,合上手中扇,指着匾额上三个字问陈应。
匾额上的醉春楼三个字,是端端正正的楷书,丰腴雄浑,不像吃饭听曲的地界。
祥安醉春楼,出名的就两样,一是花娘子弹琵琶唱曲,二是醉春楼里的厨娘做的酥油鲍螺,虽说比不上京城的富贵,但是也是整个宁国独一份的。
但要说别的,陈应还真不太了解。
“下官孤陋寡闻,自然是不知道的。”
陈应躬身陪着笑,怀王也不说什么,负手四面环顾一圈,便跟着引路的跑堂小哥进去。
那跑堂的小哥也不吆喝,和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接过一块木质牌子,便将人从旁侧的小门,领上二楼。
一楼因为聚集着一些等着花娘子弹琵琶客人,还有些喧嚣。可打进了这小门,陈应便觉得耳边的吵闹声渐渐远了,上了二楼,更是如此,一楼的声响是一点也听不见了,不由得在心中称奇。
只是如此这般,便看得出几分不寻常,起码这醉春楼,不只是一个听曲的地方,或许,是“祥安除了醉春楼”,最可称道之处。
怀王在包间里坐定,陈应便也跟着坐在他的下手。
屁股刚一坐定,垫子还没捂热,怀王两掌相击,房间里的隔板被推开,平白地冒出一堆人来。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着官服站在前头,身量不高,但是眼神明亮,手上握着一本账册,上前来与怀王对话。
“下官祥安县提举黄继英,拜见王爷。这是这一次祥安仓中调出的可用赈灾的粮食账册,还有下官拟好的转运路线。”
怀王接过这册子,仔细查看过后,便递给陈应,叫他好好留存。
这账册一式两份,一份上交,一份留案。
之所以暗中告知,便是为了提防有人对明路上的赈灾粮下手。
陈应便坐在旁侧,还以为黄提举会像别的官员一样,有什么蓄意寒暄谄媚的动作,可是他甚至没多说,只是将所调粮食陈了多久,又多少数量,何人互送说明,便恭谨地告退,原路返回,消失在此处。
手上的账册没有多少重量,但是里面写着的东西,确实江南诸州百姓的救命粮。
“祥安县身处水路交通要地,其常平仓中所储粮草,要远多于京畿,以便更快地运输至整个宁国。各地提举,选拔慎之又慎,多操行端亮,风力强明,这黄继英更是如此,他可是连与皇兄说话都敢辩一辩的人,整个宁国独一份。”
怀王举起手中的扇子把玩,指着那处已经合上的暗门,与陈应说着,只是眼神远没有他姿态那般悠然。
“祥安粮仓的具体位置,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陈詹事想,若是它出事了,官家第一给会想到谁。”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黄继英首当其冲,而且,很有可能因失职之罪被贬黜,若是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便是误民生计,罪上加罪。
然后,换人。
“之前暗中运往京城的粮食茶盐,都是卖到北边去的,本王用了些手段,将其截获率先运回受灾诸州,撑上一些时日。只是祥安不能出事。”
陈应忽然心里闪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坏王将他带到这里,还说了这样的辛密,看样子还有事要说,忽然心慌。
“王爷还是别说了,下官去点一份酥油鲍螺,这么重要的事下官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起身要走,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一身黑衣的小孩站在那里,将他整个人薅住,按在椅子上,甩出一节绳子,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怀王起身,绕着陈应满意地转了一圈。
“陈大人还是听完吧,接下来,可得拜托你了。”
绳子一圈又一圈地困在自己身上,陈应怎么挣扎也动不了一点,索性放弃挣扎,栽在一边看怀王到底要做什么。
只听原本关上的暗门又一次打开,一个身高和体型和怀王几乎一致的男子出现,只是五官长得更柔和亲人,最重要的是,头发少。
他手上托着一张两张人皮面具,怀王从上面取下自己的那个,在那男人的帮助下,带上,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那个头发稀疏的男人,摇身一变,带上了怀王的面孔,再扣上怀王的冠,原本头发稀疏的差异消失,只要不是熟悉的人近看细瞧,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那个发量稀疏的男子,眼珠转了转,然后模仿着怀王的神情姿势坐在刚才怀王坐着的位置,看起来几乎没有差别。
“本王会尽快回来的,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赈灾的事就交给陈大人了,若是有需要本王拿主意的,问张娘子便好。回去之后,老方会给你一封信,一定要看仔细。”
陈应看着自己身上绑了好几圈的绳子,叹了口气,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王爷就那么信任下官娘子?”
怀王换上另外一身衣服,闻言和陈应并排坐在一起,伸出手勾住陈应的脖子,力气大的陈应有一瞬间怀疑他会把自己勒死。
“你不信任你家娘子吗?”
他咬牙切齿地在陈应耳边说完,又一把撒开了手站起来,低头将袖口束好。
“你家娘子恨我,但是……她不会拿宁国的百姓开玩笑。记得叫醉春楼的厨娘带两份酥油鲍螺,她不是很喜欢吃么。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最后一句话说完便从那边的暗门离开了,身后那个小孩一样的黑衣人将绳子解开,一开口就是破锣一样的嗓音。
“冒犯了陈大人。”
说完一闪身紧跟着怀王便离开,还不忘了利落地将门也关上。
陈应在心里暗骂,然后抖了抖肩膀门前透口气。
“陈大人,我们该离开了。”
他一激灵,怀王不是走了么,惊诧地转身,那个带着怀王发冠的替身顶着异常和善的微笑着看着他。
怀王的脸,微笑着,看着他,真的很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