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崔嫣儿抿唇,犹豫再三,还是如实地告诉他说:“当年你捡到我的时候,我怀着仪姐儿,因为失忆了所以一直以为是你和我的孩子。其实,她真的是陛下的孩子。你应该也早就有所怀疑了,毕竟,陛下能够认回她,就表示她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混淆皇室血统,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哪怕崔琳琅当初想要杀了她取而代之,也没有想过从别人那里借腹生子。
所以,她根本就是离宫之前就冒充崔知音,被李钦给宠幸了。
由此才会珠胎暗结。
为了能够顺利入宫,她可谓是想出了不少的法子。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嫣儿不想旧话重提,也不想描述太多的东西。
毕竟,和这件事情没多少干系。
“所以,隔壁那家冒充傅府的人,其实就是为了搜寻你才是仪姐儿生母的证据,好关键时刻伤害构陷仪姐儿?”顾止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狠狠地锤了一下桌面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当初险些害死了你,如今竟还不依不饶死抓着不放,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如今他再也不是李家村没有能力护住妻儿的李学山秀才郎。
他是当朝阁老顾擎的独生子,是这一支顾氏家族的嫡出。
顾擎的门生遍布整个大嵩,只要他想,振臂一呼,绝对有数以千计的门生出来为他造势。
所以,仪姐儿的储君之位可谓是板上钉钉。
这个节骨眼,可不容许有任何的变故。
“按照信哥儿说的,把隔壁的人灭口。这几日你佯装生病,不要再和那傅家的人来往。至于桥哥儿,他是为了自己那些兄弟姐们报仇,待事情结束了之后,就把他收养了。”顾止如今的思维方式已经逐渐向一族少主看齐。
该铁血手腕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事情一旦决定了,接下来就按部就班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翌日,傅夫人带着一些药材登门拜访,顺便探望一下嫣儿。
结果崔嫣儿一大早就被人送回了云水县,说是那里有家药堂的坐堂大夫乃是宫中致仕的太医,婆子这么说的时候,傅夫人感觉晴天一个霹雳。
好好的,怎么还需要回家乡去看病了呢?
莫非,她病得不轻?
这一瞬间,傅夫人甚至怀疑,崔嫣儿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越想越感觉是这么一回事,她丢下了药材,儿子都不准备带走了,就一脸行色匆匆返回了傅府。
等傅老爷回来之后,她捂住鼻子,一脸嫌弃的说:“好重的酒味,呸,这么臭,还有胭脂水粉的味道。你这是又跑去秦楼楚馆了?我可告诉你,虽然我们俩是逢场作戏,但是你也不能太过分,若是被人发现了,传扬出去,我们俩在崔嫣儿和顾止面前维持的恩爱夫妻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何况,你现在是书香门第的傅府公子,哪里有你这样的一副酒鬼和色胚投胎一样小家子气?”
傅夫人一面数落,一面在脑子里面浮现出了曾经做粗使丫头的时候,在傅府惊鸿一瞥看到的大公子模样。
哪怕做了祖父,大公子看着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刚及冠的稍显稚嫩的公子。
在顾止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曾经心目中的白月光大公子。
这也让她往素和崔嫣儿一同谈天说地的时候,总觉得崔嫣儿命真好。
她怎么就遇到了第二个大公子呢?
若是她当初和崔嫣儿换个身份,指不定会让顾止更好。
不甘心和嫉妒恨充斥了胸腔。
所以偶尔有时候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其实是不愿意和崔嫣儿一同逛街买东西的。
唯恐,她露出狰狞之色,让他们将近一年的的筹谋功亏于溃。
眼看着胜利近在咫尺,傅夫人自己都感觉到了紧迫感。
而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哪家书香门第的贵公子,去秦楼楚馆是真的睡姑娘来着?
都是吟诗作对。
他倒是好,死性不改。
若是他坏了主子的大事,绝对让他死无全尸。
“你别跟我摆谱,弄得好像你就是真的千金大小姐出身,嫁给了真正的傅家大公子似得。什么玩意,你呀,当初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连通房丫头都瞧不上你。”傅老爷打了个酒嗝,无所畏惧地说:“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当初还特地陷害了一名尔等奉茶丫头,自己换了她的衣裳跑过去选通房……”
啧啧,结果被夫人命人给打了三十个板子呢。
长得这么一副尊容,还好意思给大公子做通房丫头,做梦呢?
傅夫人像是被踩住了痛脚的猫一样,炸开了全身的毛发,哇呜一声,直接冲上去对着傅老爷的脸庞一阵的抓挠。
傅老爷也喝多了,原本从温柔乡被人叫醒就有点儿不高兴,这一直积蓄着一股子怒火呢。
被骂了一顿不说,还被挠破了脸皮。
脸蛋上火辣辣的灼烧一般的疼痛,让他的怒意上涌,直接扬起手把傅夫人给打了几个耳光。
“贱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人要的老东西,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若不是主子有命,你以为我真愿意和你假装夫妻?呸!我之所以每天跑去秦楼楚馆,就是因为面对你吃不下饭,才会去找人泻火,证明我还是个正常男人。毕竟,对着你,我着实生气不起一点邪念——”
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了。
傅夫人捂住脸,眼底涌现出了一股子杀意。
桥哥儿捂住自己的嘴巴,躲在假山洞里面,仔细地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看了看手中已经空了的荷包,他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很快了。
他就可以为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了。
这两个骗子。
两个大坏蛋,简直是不得好死!
等两个人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他们俩心底一寒,额头就留下了豆大的汗珠。
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就暴怒了呢?
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他们最多也就是吵吵闹闹就揭过了。
怎么今天晚上就按耐不住,相互动手了呢?
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他们就自己人先内讧了,这仿佛预示着他们的任务可能要失败了。
主子对失败的下属,一向是丢入万蛊窟里面,当做那些蛊虫的口粮。
他们俩曾经还亲眼目睹过那一幕,连续做了三个月的噩梦,后来是服用了药丸子,才逐渐的走出来。
现在一想到他们自己即将面临那样的惩罚,直接吓得浑身抖成了筛子。
可是为什么,他们无法动弹?
这才是最让他们惊恐的原因。
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竟然可以避开他们身上的蛊虫,就这样把他们给放倒了!
“是谁?出来!”
“藏头露尾,难道是鼠辈不成?”
……
两个人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有人走出来。
就连府中他们买来充门面的一些奴仆也没什么动静。
就仿佛,整个院子里,里里外外只剩下了他们俩一样。
这个猜测让他们心底更加寒凉了。
傅老爷的酒也奇异地醒了。
“什么味道?是不是有火油的味道?”
“就是火油!啊,着火了——我们该怎么办?”
……
两个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被后面呼啦啦的火焰,还有爆炸声掩盖住了。
桥哥儿默默地从假山洞离开,那里,有李梓信在等他。
而顾止亲自将两个人送去了火势汹涌的主屋里面,看着他们俩烧成了煤炭,这才吩咐顾家的死士一些事情。
很快,火势引起了周围邻居的注意力,还有巡街小吏们迅速地开始救火。
但,只救出了昏迷的桥哥儿一个人,其余的人都丧生火海了。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立案追查。
不过三日就查出了原因,无非是这一户人家自己人内讧,他们是冒充傅府的身份,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产生了矛盾,便互相残杀了。
而桥哥儿是他们从城隍庙带走的孩子,他也一问三不知,只说跟着他们走,认他们为爹娘,就会保他一日三餐不饿肚子,能吃饱。
案子了结了。
顾止提出收养桥哥儿,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誉。
因为这件事情,顾止搬家了。
搬去了河间府高门贵府的住宅区,由于他是当朝顾阁老的儿子,所以搬过去的时候,很多人家送了一些礼物。
两人一改往日的低调和不合群,这一次,他们也备上了薄礼,和周围的街坊邻居们礼尚往来。
甚至于,有人给李子谦说亲,他们也没有百般推辞了,而是一副准备相看的样子,询问了那人提起的姑娘家。
李子谦无奈地开始了相看之路。
而在城郊修葺过的城隍庙中,一名乞丐浑身都是伤痕,正躺在草堆里面昏睡着。
旁边的乞丐把他摇醒了,给他喂食了一碗小米粥,还取出了粗劣的金创药给他摸了摸身上的伤痕。
“哎,这位小兄弟,你也别嫌弃。你这烫伤看着太严重了,我也没有银子给你请个大夫郎中。若是这伤不能敷药,你迟早要高烧不退而死呀!”
“多谢,魏老爹。”那人嗓子粗嘎着,听着似乎嗓子也受了伤。
魏老爹是城隍庙里的老住户了,也是河间府这一带有名的老乞丐。
可以说,他知道很多东家长西家短,还清楚那条街乞讨能够有银子,哪些人家会施粥。
他拼死逃出来,好运的遇到了这魏老爹,才捡回了一条命。
真想不到,看着人畜无害的顾府一家子,竟然比他们还要凶残。
不过成王败寇,他不能评判。
一切,等他回京之后,向主子如实禀报即可。
眼下,他就算是有银子和金创药,也不敢拿出来招摇。
免得让这帮乞丐们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若是报官了,说不准他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可怜啊。”魏老爹看了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蛋都被烧得认不出来本来模样了,一脸的同情怜悯之色。
青年养了几天,夜晚的时候偷偷地给自己用了金创药,所以不过几日,他身上的烧伤就结疤了。
他在夜深人静,趁着乞丐们睡熟了的时候,给魏老爹袖子里塞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自己悄悄地溜走了。
他离开之后,原本呼噜声震天响的魏老爹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眼睛,取出那张银票看了看,笑着说:“跟上去,不要惊动他了,只需要看他进了那户人家即可。”
暗处传来了应声。
魏老爹打了个呵欠,继续睡着了。
唔,总算捉了一条鱼。
希望他不是小喽啰,能够亲自和幕后主使见面吧。
胤京皇宫的冷宫里,阴暗潮湿,气味难闻,且屋子里阴森森的看着可怖。
对于崔氏来说,这都已经习惯了。
自打她入驻了冷宫,就没有见过阳光了。
而她自己,也逐渐地喜欢上了待在阴暗之中。
前阵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陛下把后宫冷宫伺候的宫人给更换了一批。
新来的宫人们虽然还是不理会她,却不敢克扣她的份例。
所以,崔氏迎来了第一次的沐浴更衣,杂乱的头发丝也被疏离的整齐干净。
还有一些比较便宜的次等首饰。
比没有强多了。
崔氏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眼角爬满了皱纹,看着的确是老了十多岁。
若是她还是贵妃,每天都有上好的护肤品养着,还有得了养生馆真传的宫女们全身护理,何至于成了这么一副尊容?
越想越生气。
一开始她为了抢一个窝窝头,还要和梅采女这个贱蹄子厮打成一团。
那些个贱婢们,一个个磕着瓜子吃着点心,喝着花果茶,就这么把她们看成猴子一样。
而她,没了舌头,说什么都不行。
前阵子她和梅采女冰释前嫌了。
才慢慢地靠着梅采女,笼络收买了一批宫人,经过几日的捯饬,她看着虽然不比从前,但是也绝对比外面那些个乡野山村出来的老太太们看着贵气。
害得她落入如此境地的,首当其冲的是李思仪。
月嫔没有离开冷宫之前,见了她和梅采女,说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李思仪。
她知道,无非是想要拉拢她们俩,好让他们俩身先士卒。
啧啧。
杜月影呀,这么多年,还是秉性难移,喜欢借刀杀人。
崔家早早地和她断了关系。
杜月影告诉她,为了避免被陛下迁怒,她已经被崔家逐出了宗祠。
啧啧——
那用的也不是她的名字,是崔知音,哈哈,到头来,她不还是被逐出了宗祠么?
崔家敢说她是崔琳琅么?
不敢。
崔琳琅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这就是命运使然。
李钦偶然听闻,崔氏这阵子貌似又不安分了,还买通了一些宫人,给她做了几件事情,虽然无伤大雅,却让李钦恼怒地说:“看来江山难改秉性难移啊!崔氏还是要继续过着被人糟践的日子,才能够安分守己!”
若非念在李宗澜的份上,他哪里会容许崔氏活到今日?
崔氏其实没有想到,李钦竟然不念旧情,赶尽杀绝。
她发现,原本她已经收买了的宫人,再次没了踪影,换上了一批冷冰冰,一个字也不会回复她的粗使宫女,她就清楚,自己小动作被李钦察觉了,才会这样的警告她。
陛下,既然您如此不仁义,就休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崔琳琅默默地在心里说出这句话,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取出一直大铁箱。
从里面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子,直接吞下了肚。
这是一颗禁药。
纵然她被割了舌头,但服食禁药之后,她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短暂恢复说话的能力,但相应的,她会七窍流血而死。
用她的死,换来李思仪身份曝露,还有陛下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她觉得非常的划算。
又从里面拿出一只镯子,她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这可是崔知音和李钦当年定情信物呢!
这些年,她哪怕多次面临生死危机,却一直没有拿出镯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将其用在利刃上面。
将镯子递给一名宫人,她拿着一张纸递过去。
纸上面写着:拿给皇上,最好不要私自昧下了,否则,诛九族等着你!
可能是诛九族三个字吓住了那宫女,她福了福身,拿着镯子去龙泉宫求见了。
赵公公本来听她的意思,想要把人赶走,却看到那只镯子,登时眼神一闪,忙拿着镯子急吼吼去见了李钦。
“她还留着镯子!”李钦眼神一闪,直接站起身来,冷笑着说:“千方百计要见朕,那就如她所愿,来人啊,摆驾冷宫——”
崔琳琅听闻圣驾来了,露出了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崔氏,你不配拿这只镯子,你用它换朕前来,是有什么目的?”李钦看都不看崔琳琅一眼,冷冷地说:“朕警告你,别再作妖了!如今没了舌头,你是想要连手脚都不要了吗?”
崔琳琅心底一寒,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听到他残忍的话,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陛下,好狠的心啊!”崔琳琅的声音沧桑又粗嘎,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样。
她突然发出声音,让李钦一怔,下一秒他似乎料到了她的用意,飞身而上,就准备直接掐断她的喉咙。
崔琳琅却歇斯底里地喊叫道:“哈哈,皇上你怕了吗?你也有怕的时候,你其实早就发现我不是她——额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说不出口了。
李钦捏住了她的喉咙,点了她的哑穴,直接把她甩在了地上!
崔琳琅之所以孤注一掷地吞服了禁药,就是为了能够在临死之前说出心底的秘密,好让李思仪的血统受到质疑。
纵然她之后会痛不欲生、七窍流血而死,可谁知道,她竟然来不及说完。
火儿扑闪着翅膀,冷冷地看着崔知音,临死之前还要作妖,哼——
“好好的安葬崔氏,她毕竟跟了朕一场,只是既然被废掉了,那就不能葬入皇家妃陵了。让小泉子看着办,给她找个山清水秀的山头葬了吧!”李钦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带人离开了。
这样的毒妇,死了也不要葬入妃陵,免得他膈应不已。
杜月影听说李钦摆驾去了冷宫,心底就有了一股子浓烈的预感,尤其是她的人竟然一夜之间被灭口了,原先安排的从顾家的人下手,也泡汤了。
所以,她也悄悄地从小路去了冷宫。
待李钦离开之后,那些宫人匆忙去给崔氏寻找寿衣等物什,她试探着凑过去,用一根血红色的针刺了一下她的指腹。
想不到崔琳琅还真的回光返照,看着她,面容红润,疯颠地说:“我是崔琳琅,哈哈,崔家的二姑娘。崔知音这个真正的贵妃,啧啧,给陛下乡下戴了绿帽子,陛下竟然捏鼻子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