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亲自给李钦请了脉,结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可能?
明明他们这几日一直不停地为陛下寻找办法,药方是至少要六七个太医共同赞同,才会熬药给陛下服用。
每天都会请平安脉三次,他最是清楚陛下的脉象。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他因为祖传的秘方,摸出来陛下属于早就大限将至的脉象。
也就是说,早在一年之前,陛下那一次重病,其实他摸出来的脉象就是油尽灯枯。
而后来陛下竟然越看越健康,他以为是用了宫廷禁药,把后续的生机提前给享用了。
如此一来,可能陛下会猝死。
而这件事情也就只有他清楚,他是陛下最信赖的太医,能够坐稳院判之位,也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有关系。
像是这一次陛下猝然昏睡不醒,他其实就做好了准备。
哪知道,这睡了几天,陛下的脉象再次恢复了健康稳健?!
简直是比之前陛下服用了宫廷禁药还要让他震撼和惊讶。
到底怎么一回事?
陛下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太匪夷所思了。
国师匆忙离开了胤京,也不知道去哪了。
会不会是国师离开之前,给陛下服用了什么仙丹灵药?
院判感觉自己可能真的病得不轻,他竟然能够跑神这么久,还幻想出什么仙丹灵药。
真要有那样的东西,陛下就要一直保持着年轻英俊的模样了。
“怎么样,院判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赵公公一直盯着院判的眼睛呢,看到他一会儿惊骇欲绝,一会儿面露喜悦,一会又变成了苦涩,这一颗心跟着他的眼神直接不上不下,险些自己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厥过去了。
“啊,哦,陛下龙体安康,很是康健啊。”院判吐出一口浊气,一脸的喜悦之色道:“天佑我们大嵩啊——”
“天佑大嵩——”
“吾皇万岁万万岁——”
……
随着院判的一句话,整个寝宫里的、太医们都跪下来,高呼万岁。
玉溪柔眼睛里还水雾雾的,激动地拿着锦帕擦拭着眼角。
其实,他们相伴这么多年,要说她一点感情没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自打凤安那孩子认回来,陛下的一颗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仿佛看什么都用一颗仁慈、大度的心思去揣度各种含义。
对于他的儿子们,他从未有过的用心和关怀。
就算是不成器、屡次闯祸被人利用的李青澜,他都能留下他的命,只略作惩戒,爵位给降了一级而已。
所以,他已经越来越贴心,越来越像个合格的父亲了。
或许,突然察觉出来,自己和孩子们之间太疏远了?
玉溪柔想了很多,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改变了的李钦,对她还是很有吸引力。
或许他们年少时候没有令人羡慕的爱情,但到了中年,细水长流的感情让她感觉更加有安全感还有期待感。
就这样,和他一同慢慢地变老吧。
这个皇宫,其实她也早就待腻了。
“你们都退下吧,玉妃留下。”李钦不习惯这么多人簇拥在寝殿里面,会让他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不新鲜了,且,总觉得自己安寝的屋子里,不愿意别人停留太久。
“是,陛下,臣等告退——”
太医们退了出去,赵公公也带着宫人们缓缓地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玉溪柔和李钦两个人。
李钦一直握着玉溪柔的手,哪怕刚被请脉的时候,还是一直紧紧地握着,亏得太医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让自己成了睁眼瞎,不然玉溪柔非羞愤欲死。
饶是如此,她这个时候还是狠狠地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娇嗔地说:“陛下也太任性了。您这样,若是传出去,让臣妾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她如今可谓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了,传出去她一把年纪了还和陛下腻腻歪歪,可真的是让人羞得不行。
估计那些个年轻的宫妃们,还会鄙夷她半老徐娘了还玩什么勾搭的戏码。
呸。
玉溪柔感觉都是李钦的错。
年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孟浪,怎的如今人到中年了,反而是放飞自我,压根就不维持自己天子的威严了?
李钦和玉溪柔也是相伴了半辈子的,自然看出来她气鼓鼓的为什么事。
他好笑地说:“柔儿,咱们还能活多久呢?年轻的时候,朕为了皇权,为了李家的江山社稷,不得不和那群朝堂的权臣们勾心斗角,也会捏着鼻子把不喜欢的姑娘纳进宫里头。”
“那时候感觉自己一腔热忱,特别的想要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想要扭转父皇在位之时的颓势,还想要那些个愈加不把大嵩房子按严重的附庸小国们看一看,大嵩一直很强势很强盛,让他们主动地带上贡品前来寻求相护……”
李钦想了很多,也说了很多。
可能是活了三十多年,快四十岁了,他心底继续的苦太多了。
失去的也太多了。
他曾经在江山社稷面前多次选择了放弃重要的人,如今这么一把年纪了,反而是感慨万千。
玉溪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其实压根不需要她出言安抚,他其实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倾听,他只是想要好好的宣泄一下胸腔里的委屈、无奈还有后悔罢了。
李钦如何能不后悔?
曾经的皇子妃是崔知音,他一眼万年的好姑娘,他们彼此情投意合,原本应该会在他登基之后,他为江山社稷,她为他安顿后宫。
可惜,他负了她。
害得她只能憋屈的做一个小小的宫妃,还是母凭子贵升了位份。
至于杜月影,她捡了个漏,做了二十年之久的皇后。
哪怕她如今在冷宫,听说还是不改奢华,谁让她自己当初的嫁妆多呢?
加之二十年的搜刮,她自己的私库里面就有数目庞大的好东西。
甚至于,很多贡品,可都是流入了她的私库。
想当初,杜月影刚成为皇后的那几年,他这个天子都要礼让三分,唯恐惹得她不高兴了,杜府那几个大将军们一个个在朝堂的时候给他难堪。
他有太多的抱负,只能忍辱负重。
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是父皇钦点的太子,是厮杀了那么久,养蛊一样诞生的蛊王。
如何非要看臣子眼色?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在和自己兄弟们厮杀的那几年,他染上了功利心。
也激发了自己的无耻。
因为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把整个杜府安抚住,所以他才会任由他们大放要求,要他的后位。
他还辜负了杨艾星。
在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的时候,喜欢着投奔舅母的表妹杨艾星。
他们之间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有几年的相伴之情。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储君之位,所以把她藏在角落里,不去理会她在高府过得如何。
一介孤女,在高府那样的府邸,只会如履薄冰。
或许,还要因为他格外另眼相看的缘故,被高府原本的千金贵女们算计和刁难。
他那个时候着实思虑不周,既然不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为何要撩拨小姑娘家呢?
这岂不是害苦了她?
事实证明,他真的把杨艾星害得很苦很惨。
失去了记忆,被杜家偷偷地培养成了嫡姐杜月影的奴婢,做任何事情都要让她身先士卒,让她以杜家以杜月影为重。
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和安全,都无法做主。
还要时不时地被杜月影这个毒妇各种磋磨和刁难,身上受到的伤害,太医们都暗示他了,会对她的寿元有莫大的影响。
也就是说,她其实活不了几年。
在她生命有限的时间里,李钦哪怕对她只是少年时候的一种维护和怜惜,也会尽可能让她心想事成。
除了——孩子。
是的,李钦感觉这件事情太烦恼,太难以启齿。
杜花影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若是有了孩子那就是老蚌生珠,传出去必定会沦为笑柄。
何况,她要孩子,还不是为了有个打算和依靠,纯粹就是觉得要和杜月影一较高下。
杜月影这注定了只有锦阳一个公主。
而杜花影偏偏不信邪,已经寻了不下二十个所谓的秘方了,都是为了能够生个皇子。
他如今都说了,皇子公主一样的继承权,储君之位都可以拼一把,为何还执意要生皇子呢?
身子都那样的窘况,还要四处吃各种药丸子准备和他生孩子。
怎么想,李钦都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她怀孩子的工具人了。
太膈应了。
那些怜惜什么的早就不复存在了。
倒是艾艾给他生了的两个小女儿,着实让李钦甚是喜欢。
“皇上,您这昏迷了好几日,刚醒来,就说了这么多的烦恼。”玉溪柔干巴巴地说:“原本臣妾说句实话,还挺心疼您呢,被您这么一番倒苦水,直接给刺激的感觉您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您是天子,只要你愿意,除非摘星星摘月亮那样的神奇之事,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您做不得主?”
“拿出您偏心凤安的时候,逮谁怼谁的气势来,您怕什么?您可是大嵩的天子,您可是当世明君!谁敢对您撂脸子您告诉臣妾,若是您自己不忍心发落,那就让臣妾做那个恶人。”玉溪柔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小样,还堵不住你的嘴巴。
可真的是太能叭叭叭说了。
跟那茶楼里面评书先生一样,各种语气的拿捏,简直是到位。
玉溪柔通过他的描绘,脑子里都有相对应的画面浮现。
“柔儿,你认真的吗?”李钦被她的话雷得猝不及防,还可以这样啊?
是,他最近是有点儿瞻前顾后了。
“嗯,这样吧,此事就交予你去做。杨妃最近有些心浮气躁,不如,你让御膳房以你的名义敲打一二?”李钦干咳一声换了个坐姿,继续握着玉溪柔的手提议道。
个中含义,嗯,玉溪柔还真的盖特到了。
心浮气躁?
去他宫里面留宿不久解决了?
陛下却说让她敲打,也就是说,杨妃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想要母凭子贵?
简直是太无耻了点。
她不是一直在凤仪宫做个管事嬷嬷?
这憋了这么多年,突然被陛下认回去册封为妃,久逢甘露一样,所以心也跟着野了?
这可不妙啊。
玉溪柔觉得让后宫维持现状,纵然部分小妃嫔们心底有什么算计,但无伤大雅,也动摇不了根本,没造成什么损害,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陛下就一个人,不能真的保证会雨露均沾。
那就只能各凭手段,分一杯羹了。
她这个年纪了,对于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还有一些年纪轻轻的妃嫔呀。
这个时候,她们厚积薄发,说什么都想要争一争宠爱了。
她也不能阻拦呀。
这万一一个个憋出什么毛病了,也是麻烦事。
“陛下有令,臣妾遵旨。”玉溪柔准备起身,被李钦一把给拉住了。
外面传来了争吵声,不一会儿,赵公公一脸的苦瓜脸进来说:“皇上、娘娘,杨妃和月嫔哭哭啼啼,吵嚷着要见您。说是你都病了几日了,皇贵妃娘娘自己侍疾,也不晓得给她们一个口信。让她们寝食难安,所以只能亲自自请给您侍疾了……”
“月嫔不是在冷宫?谁放她出来的?”李钦的关注点好像不一样。
玉溪柔默默地把话给咽回去,就看着天子他一个人数落了半天,才让赵公公把人给带进来。
一眼看到玉溪柔坐在龙塌边,杨艾星眼神一闪,就三两步冲过去,借着见礼的功夫,一屁股把玉溪柔给挤开了。
李钦还握着玉溪柔的手呢,这么一来,他整个人也跟着玉溪柔向龙塌下面栽去!
“陛下——”
月嫔眼尖地看到这一点,忙也跑过去,把杨艾星给推开来,一脸的幽怨地说:“你做什么?没看到陛下险些被你给推掉下来吗?毛手毛脚的,难道你宫里的嬷嬷没有告诉你,该怎么伺候陛下?”
“月嫔,朕问你,谁准许你出冷宫了?”李钦怒目而视地说。
感觉自己坐在龙塌上面未免太没什么威严了,他直接掀开被子走下来,冷冷地说:“是不是朕平素给你们好脸色了,觉得朕没那么可怕,所以你们都敢抗旨不尊了?还有你,朕说了,你身子不好就待在宫里面多多休息调理身子,为何要和月嫔一同来给朕添堵?”
“陛下,表哥,你竟然说我给你添堵。您太伤我的心了。这几日我多次来给您送补汤,都被赵公公婉拒了,说是你不见我。原来,是玉妃姐姐自作主张,您病了,她侍疾为何不告诉宫中众位姐妹呢?”
杨艾星不愧是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比起梅妃来也丝毫不逊色。
可惜,梅妃自己作死,现在和崔氏关在一起,一天三五次上演撕逼大战。
这可成了冷宫那些宫人内侍的一项娱乐节目了。
“行了,朕这不是好好的吗?”李钦感觉脑壳疼,不想理会杨艾星。
杜月影眼神一闪,哼,原来杜花影这么快就失宠了啊。
她拿出锦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陛下,对不起,嫔妾不应该自作主张出了冷宫。只是陛下您难道不为锦阳想一想?她有个被废掉后位的母亲,已经很受人指指点点了,若是还要把嫔妾打入冷宫,她岂不是从身份上面就要落后几位皇子了?凤安公主记在了玉皇贵妃名下,就更不用说了……”
说来说去吧,就还是想要表达出来,她其实不愿意就此罢休。
嗬,出了冷宫,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
“月嫔可以出冷宫,不过,要是让朕发现你继续作恶为非作歹,朕就不是打入冷宫这么简单了,朕会要你的命!”李钦冷冷地看了一眼杜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