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是三哥的人?”李傲澜闻言噗嗤一声乐了,好在还记得自己只是个旁听的,赶紧地拿起扇子掩住了下半张脸蛋,只是心里头的话堵在了喉咙,不吐不快。
轻咳了几声,他继续一脸义正言辞地说:“一派胡言!本王的三哥身为中宫嫡出皇子,如何会指使你这等混帐东西,中饱私囊,插手县衙事务,鱼肉乡民?看来你应该是别的奸佞之徒派来,故意扭曲事实,妄想往本王三皇兄头上泼脏水的细作!”
“不,不是的,我——”真的是奉了三皇子的命令啊!
可是这个时候,他决计不敢继续说了。
因为,摆明了,这些人都是针对他。
若是继续提及三皇子,无异于把他也给拉下了浑水,届时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好果子。
何况,他向三皇子投诚的时候,可是把自己亲妹妹给送到了王府,就连一个姨娘的名分都没能给她争取。
就这样抬进了王府,很可能只能当个侍妾了。
原本他办事一直就是不温不火,就算是得了点成绩,也都给侍卫官抢先了,所以三皇子对于他已经不满意了。
再把他这个皇子亲王牵扯进来,岂不是没了活路?
别看三皇子平素看着大度能忍,实际上他多次进入王府书房,看到三皇子震怒的狰狞模样。
甚至有一次,因为没能拉拢到中立派的一位二品大员,他直接将滚烫的茶水砸到了旁边伺候他笔墨纸砚的一名婢女头上。
那姑娘听闻还很得宠,生得真的是花容月貌,结果直接脑门破了一个洞,脸蛋被茶水烫伤了,毁了容,直接被逐出了王府!
可是后来,他无意中听守后角门的婆子们嘀嘀咕咕说,从他们王府离开的人,是不可能有好的下场。
就比如那位原本伺候三皇子的姑娘,原本红袖添香,很得三皇子的喜爱,可一旦毁了容被逐出了王府,还要命人暗中灭口。
毕竟,在书房那么重要的地方伺候了那么久,难保不会发现了太多的秘密,三皇子不可能会放过这么一只漏网之鱼,给自己徒增麻烦。
“你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吧?”李傲澜看了一眼脸涨成了猪肝色的王玥,心情大好,摇了摇自己的扇子。
结果余光就看到了公堂上面的葵花镇的县丞,一脸的便秘之色,这才记起来,自己有点儿喧宾夺主了。
罪过啊!
“哈哈,县丞大人不用在意本王。本王不过是太气愤了!此人竟慌乱攀扯我的兄长!咳咳咳,这还是县丞大人你的公堂,你继续,呵呵,你继续……”
李傲澜这个皇子的行径,在李思仪看来,还是比较有教养的。
就比如此时,他察觉出自己可能喧宾夺主了,迅速地就意识到还表达出了自己的诚意。
给原本就惊弓之鸟,唯恐只是装出一番样子,其实和从前那些个贵人一样只会忽悠他们,让他们一直沉浸在绝望中的县丞一剂定心丸。
“多谢王爷!”县丞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彻底地放开了手脚,把早就铭记于心的罪行逐个逐条向王玥质问。
王玥一开始还能够各种狡辩,随着人证、物证都被呈上了公堂,他开始失去了方寸,满面的焦急如焚。
因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被自己欺压的贱民,竟然敢真的公堂之上指责他!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所谓苦主和人证,还有厚厚一摞的罪证,王玥喉咙一阵的腥甜,直接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晕厥倒地了。
“去请郎中,就算是他得了不治之症,所犯下的滔天罪孽也不可饶恕!”县丞一改之前耸拉着肩膀的焉嗒嗒模样,这会儿挺直了脊背,看着虽然因为骨瘦如柴衣服晃荡,但是身高凭白的让李思仪感觉绝对是拔高了。
火儿扑闪着翅膀,一脸好奇地问李思仪:“主人,火儿很确定的告诉你,县丞他原本就是这么高大挺拔。”
所以不存在什么拔高的说法。
李思仪俏脸一红,嗯,发挥失常了,竟然说错词了!
罪过啊,罪过。
“所以,本官判你游街示众三日后斩立决,你服是不服?”等县丞细数了王玥的一系列的罪证,所有人群情激昂,一个个看着王玥就像是看个死人一样,眼底满满的激动。
“不,我不服!我是琅琊王氏嫡出一脉的公子,你们怎么敢——”王玥使劲地挣扎着,无奈,他被捆住了四肢不说,旁边还有两个郑御厨特地吩咐的膘肥体壮的王府侍卫立在一旁,看着他,不让他动弹。
因为王府侍卫在王府当差之前,也曾经是被一些达官贵人霸占了土地良田,家破人亡,他们对于王玥自然是深恶痛绝。
当着公堂这么多人面不会公然做什么,但是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了,待此人被收押县牢的时候,必定要给他吃点苦头。
他这样的自小锦衣玉食的贵族,不知道民间疾苦也罢了,毕竟会投胎,关键是却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回事。
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此人别说霸占了不少的良田,还强抢民女,实在是罪大恶极。
偏偏打着当朝三皇子平王李青澜的噱头,胡作非为,干涉县衙的正常运转,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皇子皇孙了!
“怎么,玥公子这是对本官不满,还是藐视我大嵩国的律法?要知道,我们大嵩国的律法是高祖皇帝和当时的廷尉一同撰写,哪怕是太祖皇帝也参与了后世的修撰,玥公子难不成对高祖和太祖他们不满意了?”
县丞这会儿挺直了腰板,整个人由内而外流露出了真正的气势,让李傲澜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还别说,此人真的挺适合廷尉一职。
只是在他父皇登基后,已经将廷尉改成了大理寺卿。
或许,此人是个不错的人选。
李傲澜心里头的想法冒出来,就看了一眼一直把自己当作透明人的王惊风,看到他眼底的笑意,两个人不由地默契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果然,他和风大哥就是这么有默契!
“王玥,你是琅琊王氏嫡出一脉的公子,不过你怕是忘记了!真正的嫡出公子在着呢,而你,又是什么货色,我不说,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数?”王惊风摇着扇子站起身来,通身的气势就变成了高不可攀。
直接堵得王玥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县丞已经按耐不住了,唯恐迟则生变,直接将惊堂木拍了一下,冷冷地说:“罪证确凿,让他签字画押,即可押上粪车,游街示众——”
“是,大人!”早就手痒的衙役们,哪怕骨瘦如柴,听到王玥总算是伏法了,登时打了鸡血一样冲出来,将他拖拽着带出了公堂。
“王爷,此人能够伏法,还要多亏了您坐镇。下官代替整个葵花镇的黎民百姓,多谢王爷和玉公子明察秋毫!”县丞从高台下来,拱了拱手,向两个人心悦诚服地施礼。
李傲澜忙虚扶了一把说:“县丞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听了个热闹,那王玥之所以伏法,还是多亏了县丞大人收集的罪证确凿。葵花镇这段时日遭受了不少的祸害,本王会如实地禀告父皇,还请县丞和百姓们多等候几日。”
顿了一下,李傲澜又取出了自己的皇子玉佩,交给那名同样瘦巴巴的师爷说:“拿着本王的玉佩,去临近的府请求开仓放粮,至少在圣上没有明确旨意下达之前,得以饱腹。”
“殿下,草民代替葵花镇的父老乡亲叩谢您的大恩!”师爷心底动容,毕竟皇子玉佩的份量举足轻重,可以代表李傲澜这个瑾王亲临,可以说这玉佩落到奸佞之辈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而李傲澜却因为担忧整个葵花镇黎民百姓的温饱问题,直接把玉佩交给了他,足可以见得他的重视程度。
是谁传出来,这位王爷只会游山玩水,瞎糊弄人的谣言呢?
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传言有虚啊。
“王爷,您看,这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我们歇息一个晚上,不如明早就启程回京?”郑御厨思索了一下,凑过去,小声地向李傲澜提议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傲澜,让他颇有压力,不过他沉吟了一下道:“不着急,本王这就回去给父皇呈上奏折,这葵花镇距离胤京城内不过半日的路程,想来最迟明早父皇就会有旨意传来。”
王惊风合上了扇子,敲了敲桌面,抿唇道:“既如此,那就等瑾王殿下一同吧!”
李思仪看一切尘埃落定了,便起身福了福身,带着丫头们回了她们被安排的一处破旧的小院子。
说起来,县衙里面都很破旧。
连在一起的几个院子,都非常的破旧,她分到的这一个看着若是像破屋,周围那些个就是危房了。
“主人,男主人去县牢看王玥了。要不要我用灵力帮你现场直播?”火儿一脸的得瑟,还有点儿邀功,向李思仪通风报信。
到底是一个爹,当初玉郎失忆被她捡到了,也是王玥所赐。
如今王玥的罪名已经坐实了,也判决了,他是要前去询问一二。
毕竟,王惊风不大喜欢王家的那个氛围。
事实上确切的说,他就没有准备继承王家的家主之位,想不到王玥这个外室所出的庶子却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从小到大就阴谋诡计不断,誓要让他早死给自己让位。
王惊风真正好奇的就是,谁给王玥的自信心,他不在了,他就能够继承王家一切这个底气了?
走到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面,看着王玥已经被换上了囚服,旁边还有衙役在检查刑车,看样子是准备这就把他推上去,押出去游街了。
看到王惊风的那一刻,衙役心都凉了半截,该不会是公堂之上眼前这位和那位皇子不过是做戏,私底下还要把王玥这个恶人给放走吧?
“几位不用在意我,我不过是想要问王玥几个问题。”王惊风一眼看出他们眼底的惊魂未定还有惊惶,装作不在意地解释了一句,这才看向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王玥。
王玥一向嫉妒王惊风的天人之姿,他长得也不丑,但是在王惊风这个嫡长子面前,还是被秒成了渣渣。
这让他自卑的同时,发誓一定要把他拉下神坛。
“我错了,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吧!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嫉妒你,坑害你了!你是王家嫡出的嫡长子,母亲她老人家不是一向挂在嘴边说什么‘与人为善’吗?我现在就希望你真的对我善良,放我一条生路吧!”
王玥已经绝望了,他刚趁着没人的时候,已经将平王给他的暗卫死士唤了出来,结果那人拒绝劫狱把他带走!
其实在公堂之上的时候,他还很有底气,感觉自己还有退路。
只需要回到胤京城,让王爷给他做主,就说自己是屈打成招,还能够倒打一耙呢。
结果,他都回不到胤京城!
所有的算计反而没了用武之处!
所以当务之急,他需要活着回到胤京城,否则,他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还没有辅佐三皇子登上那个位置,也没有成为王家新一代的家主,怎么可以丢了命?
还有他的母亲,为了他一直龟缩着当外室,刚回了王家没多久,就被那看着不问世事的当家主母磋磨。
若是他不在了,还不知道他那个姨娘能否在嫡母手中活下来!
“你真的知错了吗?”王惊风冷笑着看他自说自说,抬手把一旁断了一根腿的椅子拿过去,就这么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说:“要说你犯下的罪过,想来县丞不过是收集了部分,还有哪些缺德的事情你做了,来,细细说来!”
呃——
原本以为他会心软的衙役傻眼了。
王玥还以为欺骗到了王惊风,闻言也懵逼了好半晌。
“大哥,你……你说的什么话?我好歹是你的亲弟弟,咱们一个爹所出,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难道你就不怕传扬出去了,说你见死不救,没有手足情深么?”
王玥这会儿有点儿悬乎,总觉得王惊风的尿性,还真的会对自己见死不救了。
可是他没了底牌,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王惊风稍微有点儿人性,能够顾念一二,给他一条生路。
“哦,就是咱们那个不着调的爹,怕是也不会想得到,会养出你这么个胆大妄为的外室庶子吧!”王惊风直接倚在椅背上面,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漫不经心,摆明了,他就是逗小狗玩呢。
王玥气得目眦欲裂。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愣是疼得自己龇牙咧嘴,他哭嚎着说:“算我求你了大哥!我过去做的事情简直是猪狗不如,看在我们都是一个爹的份上,您就行行好,绕我一条狗命吧!”
说起来,王惊风这个样子,王玥不是第一次看见。
曾经他养了一条狗,闲来无事的时候,王惊风就喜欢逗狗玩。
那条狗和它的主人一个德行,用鼻孔看人,对他们这些外室所出的子嗣不屑一顾。
王惊风甚至觉得和一条狗说话,都比和他们这些外室子嗣有趣,他们就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下作之物。
那种被蔑视的屈辱感觉,是促使着王玥对王惊风通下狠手的催化剂。
亲眼目睹了王惊风受伤坠崖,他其实很希望他这个风光霁月的贵公子可以开口求饶,结果他宁愿赴死,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原来他从前对于他不是蔑视,直接是无视无感。
他对父亲都不予理会,何况是他这个外室庶子呢?
可那又如何?
当初他还不是险些杀了他!
“狗命比你值钱多了!当初我养的那条狗被你打死的时候,它应该也不想死。可你竟让人割了它的舌头,活活地把它打死了!我看到它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块好的,皮开肉绽,鲜血汇成了一条小沟渠……”
王惊风一面叙说着从前的那只狗的凄惨死状,一面缓缓地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王玥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的歹毒之人,就应该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如今不过是让你游街示众三日再问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你……你竟然如此狠毒!我好歹是你亲弟弟,你竟然真的见死不救!王惊风你承认吧!你本身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你不会爱任何人!我都听府中老嬷嬷说了,你对于生养自己的父母双亲都没有一丁点亲情,你竟然会入赘个农家,我猜,你的娘子一定不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吧?”
“哈哈——你且等着看吧!若是有朝一日,你这样无情之人,在你娘子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她一定会把你给休弃了!我等着看你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王玥状若癫狂,竟然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起来,还不停用脑袋去撞墙!
“不用担心,他这么惜命,哪里会自戕?不过是混淆视听,让你们关心则乱,好伺机遁走,你们只需要一会儿把他手脚捆起来,游街示众的时候他会很老实。”
王惊风充耳不闻他那些刺激激怒自己的话,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和那两名衙役嘱咐了一番,便抬步离开。
眼看着王惊风真的离开了,王玥终于是恐惧了,他击打着牢门鬼哭狼嚎地说:“大哥,我错了,你别走!你回来,我,我还有很多关于三皇子的一些隐秘之事,你既然跟着九皇子回来了,必定是站在了九皇子那边,我掌握的一些秘辛绝对会对你有所帮助!”
王惊风继续迈步,当他一只脚跨过门槛的时候,王玥几乎是急吼吼地说:“别急着走,我知道几个为三皇子提供银子的富庶乡绅巨贾,他们最少的人,一年给三皇子孝敬的银子就是三十万两——”
可能是生怕王惊风听不到,王玥最后的声音有点儿破音了,在牢房里面回荡了两三声。
终于,王惊风收住了脚步,看了一眼一旁牢中的角落里,那里,是一名衣衫褴楼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不知名囚犯,好像已经睡着了,这么大的声音竟然能够岿然不动。
王玥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了惊惧之色,徒然指着那人说:“快把他捉住!他是三皇子的暗卫死士!我已经说出了三皇子的罪行,你不能放任我不管啊!”
“怕什么?你本就是必死的下场,被问斩和被这位三皇子的死士掐死,有什么不同?”王惊风轻笑一声,轻吐出这句话的瞬间,人已经闪身踹开了隔壁的牢门,刚好和那愤而暴起的死士正面对上。
“王玥尔敢背主!”那死士眼睛里满满的杀意,不愿意和王惊风周旋,不闪不躲被击中了一掌,顺势也飞快地来到了王玥所在的牢门前。
衙役反应慢了半拍,已经飞扑过去,防止王玥被灭口。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自然是意识到了,王玥还不能死。
“找死!”死士冷嗤一声,抬手就准备把那两个拦路的衙役给捏死,却被王惊风的扇子将手肘击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