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乱带走娄月。
马背之上飞奔,原我一人逃走,留下娄月还能拖上一段时日,也不会如此显眼。
可是那天看见她坦然赴死的模样,着实有些碍眼。
这辈子只有别人欠我千秋公子的,我千秋公子何曾欠过别人。
更何谈让一女子替我去死。
她背上的鞭伤还在往外沁血,沾染在我胸口之上。
我感觉到她想努力撑起身子与我保持距离,可是到底是力不支晕了过去。
后面追兵穷追不舍。
还好规划不错,倒也将他们甩了去。
直到进了大盈境内,我才敢停歇带她去找大夫。
「千秋公子……」娄月昏睡3日才缓缓醒来,怯生生的开口,「拖累公子了。」
「无妨,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你怕回不得王庭了,也无法和拉克申的阿哥成婚了。」
我竟控制不住的去看她的眼神,似乎想读出什么。
也许是藏的太深,竟毫无收获。
「我是卑贱之人,哪里配得上他。」她无奈的笑了笑。
「是我毁了你的姻缘,日后会还你一桩更好的。」
王庭莽夫算得上什么良配,到底是寒族眼皮子尚浅。
我冷哼一声,放下药碗便出去了。
只在边镇停留三日,我和娄月启程前往大盈国都,尚京。
尚京可真是富贵迷人眼!
让人在身份与权利中迷失了本心。
听说慕容琅正在大宴群臣,庆祝围水之战大胜。
不过只有我这个督军死了罢了。
只要我回来,这朝堂上下还有谁能拦得住我。
「臣,沈千秋拜见陛下!」
众目睽睽之下,我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文武百官皆是错愕不已,与我交好之人激动难耐,与我交恶之辈咬牙切齿。
那端坐龙椅之上的帝王哪里想得到,我还能回来。
整理好情绪,才故作惊喜的开口,「爱卿!爱卿!你终于回来了!」
甚至亲自扶我起身,「真是天佑大盈!」
「臣是属猫的,有九条命!自是死不了!」我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谦卑的站在一旁。
他有些尴尬,却还是命人取来好酒与我痛饮。
「陛下,臣斗胆一问,此战人人都有奖赏,那臣的呢?」
向来只有帝王赏赐,哪有臣子去要。
顿时场上鸦雀无声。
慕容琳打着圆场道,「皇兄,千秋公子向来无欲无求,此番亲要赏赐,你还不快快允诺。」
「爱卿,说来听听……」
我笑了笑,拱手道,「臣尚未想好,陛下便为臣留着吧。」
5
宴席散去,慕容琅还想留我仔细闻讯这段时间的经历。
我以醉酒推脱。
等出了宫门,众人早已散去。
只有那馄饨摊上还坐着呆呆等我的娄月。
我已经给了她钱财,让她回家去。
为何还在这里苦等。
我径直走过,未再搭理。
她见了我,倒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有些恼了,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在王庭受过的折磨。
厉声呵斥道,「还跟着我干嘛!钱难道不够多!」
她摇了摇头。
若不是见过她说话,我真以为她是个哑巴。
「说话!」
「我无处可去……」
「那便用钱买一个去处!看到那酒馆没有!那客栈没有?通通可以用钱买下!」
「离开王庭,到了尚京我们就该不认识了……」我稍缓了语气,将恶意发散到她身上,到底是显得我没品了。
「哦,是这样啊……」她愣了愣,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如果她能哭出来,或许我真的会心软收留她。
「那娄月告辞了!」月色中,她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
无处可去,那她此行的目的地又在哪里?
底层人自有她生存的逻辑,我又何须担心。
可是那桌上的一沓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公子!」还未来得及细思,身后户部尚书林文忠就追了上来。
「查清楚没有?」
「确是陛下和秦如松的手笔。」他喘着粗气,仔细说着。
于我料想的如出一辙。
有我这个曾经南王的嫡子在尚京,声望越来越高,他的地位又怎么能做的安稳。
南人又怎么会心悦诚服!
真是荒唐!
我带着赤诚之心而来,想要南北一统,他却以小人之腹度之,那现在我就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手段,什么是卑劣了。
「南方那三千文士让他们即刻进京情愿……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林文忠称是。
「还有秦如松的军内也该有我们的人吧。」
「有,暗桩,始终未动。」林文忠继续达道。
「可以动起来了,他们既然敢动我就该知道后果。」我将桌上银票收起,上面有霜色,冰凉一片。
「顺便派几个人去保护一个叫娄月的女子。」
林文忠虽不解,到底是去做了。
6
朝堂之上,我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千秋公子。
只是少了些谦卑,多了些锋芒毕露。
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帮助,慕容琅要如何平衡局势。
果不其然,以宰相于世番为首的文臣和以大将军秦如松为首的武将,吵得不可开交。
「长瑰公主已死,王庭迟早来犯!不如我们借此机会出兵,一举拿下王庭。」秦如松提议道。
「大将军好大的口气!如今国库空虚,如何支撑这样庞大的战事!况且前面几番试探都在王庭手下吃了亏,唯有千秋公子督战的围水之战取胜!难道还要去嘛?」于世番不卑不亢的回道。
慕容琅将求救的眼光投向我的身上。
我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
二人又是好一番争吵。
「沈爱卿觉得如何?」慕容琅终是按耐不住开口了。
「臣觉得大将军说的有道理,于相说的也有道理,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话还未落音,身旁太监急忙来报,「陛下,南方三千士子敲响了登闻鼓。」
「荒唐,来人速将这些人全部拿下!」秦如松愤起,对着我呵斥道,「千秋公子难道不知此事?」
「我颠沛流离辗转回京,刚歇下脚,如何能得知,况且他们敢敲登闻鼓,必有冤屈,还望陛下明察,不要寒了南人的心。」我这才持笏牌上前。
林文忠等文臣亦是如此。
「将为首之人带进来!」慕容琅只好下令。
却是坐立难安,这样的局面哪里是他这个草包能够解决。
曾经我想着他虽无城府,倒也纯真,待人和善,若有我辅助,未尝不能成为明君。
没想到绣花枕头里面还有暗藏的绣花针,针针要人性命。
来人跪地陈情,「永灵十五年,朝廷大开恩科,我等南方士子欣喜若狂,只求进士登科报效国家,没成想榜上三百四十三人,无一南人,陛下!其中必有隐情!望陛下明察!」
那头磕的是砰砰作响!
我为南北一统,公平永在而来,这些人相信我这个公子,能够给南人带来好消息,却一等再等,等到慕容琅登基也毫无进展。
大抵是对我失望极了。
甚至不愿意正眼看我。
「南人技不如人,便说这些胡话!陛下,老臣这就帮你解决!」秦如松抽出佩剑,一剑了解了跪地之人的性命。
鲜血四溢。
慕容琅吓得连连后退!
「大将军这是要造反嘛?陛下应允你上殿佩剑,可是不曾让你殿上杀人!」我上前一步与其对峙,「陛下,若是不惩治,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不堪设想!」
秦如松想要辩解,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那剑就是在他手中。
秦如松被勒令禁足家中,罚俸一年。
慕容琅对他这个舅舅,有敬畏有依靠,但是谈及利益,也是兔死狗烹。
只是可惜了这文人之命。
文官死谏,也是宿命。
「陛下,南方尚文,伤了文人的命,还是要彻查到底,否则南方难安。」我悲切的看向年轻的帝王。
他木讷的点头,由林文忠彻查。
7
「陛下,千秋公子的话不可信,若是公子已被王庭收买该当如何?」秦如松带着讥讽的笑意。
「大将军这是不信我了?」
「信,但不能只信你的一面之词,要有人证物证才行。」他好似对刚才的惩罚一点都不在意,拍拍手,侍卫拖进一人。
奄奄一息的扔在那血泊之中。
「陛下,老臣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派人去查,这个女子是王庭中人!还是同千秋公子一同回京。」秦如松蹲下身去,将那人面前的乱发拨开,漏出苍白的脸颊。
真的是娄月!受过严刑拷打之后的娄月!
林文忠不安的朝我看了一眼,保护她的事为何没有做妥!
「你为王庭之人,为何与千秋公子相识!」秦如松一脚踹过去,审问道。
娄月捂住胸口,佝偻着身躯,半晌才撑着身子跪起,语气铿锵,「再问一百遍一万遍,我也是不认识千秋公子的!」
「那你为何与他同行!」秦如松不依不饶。
「我想看看尚京的繁华便来了,怎么能是同行!」娄月咬紧牙关,如同那日在刑场一般。
秦如松没想到她的嘴如此硬。
于是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将她的掰向我这边,轻声道,「你为何要维护这样的人,你现在这幅模样,他都未曾替你说上一句。」
娄月狠狠甩开秦如松的双手,朝着慕容琅磕头,「大盈的陛下,我家是王庭的牧民,不过是贪恋尚京的热闹才偷偷跑来,真的不认识什么千秋公子!」
我的拳头紧了紧,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娄月身上。
她又为了我身犯险境。
慕容琅大概是被这一上午的吵闹昏了头,只想赶紧下朝。
于是沉下脸道,「大将军难道这点小事也要朕亲自处理吗!朕信千秋公子,此等贱命你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说罢,摆摆手就要退朝。
秦如松瞥了我一眼,掂起手上的长剑,就望娄月身上刺去,「王庭之人留下到底是个祸害!不如今天就把她解决了吧!」
娄月坦然赴死。
我宁愿她向我求救一句,我未必不能保下她!
「且慢!」这句话梗在喉头,到底是吐了出来。
「大将军还想当殿杀人吗?」
「陛下!这大殿何时成了法场,更何况一个武将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
「大将军不信拷问我便是,何故伤害无辜之人性命!」
我步步紧逼,「臣愿随大将军走一趟!」
「够了,都够了!此事不要再提!也将此女放了!」慕容琅早就不耐烦了,只能无能狂怒!
秦如松只好作罢。
8
「她是在哪里被带走的!」我压抑住脾气询问林文忠。
「破庙之中,我们的人赶到时她已经被带走了。」
「破庙?她住在破庙之中?」疑问尚未解答,里间就传来她呼痛的声音。
她好像沉浸在梦魇之中,一个劲的喊疼。
我轻声喊着,「娄月?娄月?」
她滑落的手臂上交织着深深浅浅的伤痕,烫伤,划伤,还有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到底是受了不少罪。
直到握住我的手,才渐渐平静下来,直至苏醒。
又像惊了的鸟儿一般飞快收起手来,眼眸低垂,「公子,又连累你了……」
我假仁假义的问了一次是否拖累,她倒是放在心上。
「自是连累,你难道不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吗?」我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她沉默半晌没再说话。
我只好清清嗓子道,「我收留你被旁人知道必是不妥,但是陛下做主放了你,秦如松也不会再去找你麻烦。」
「我会让林文忠给你安排好住处。」
「好。」她说的倒是利落。
说罢,就要起身下床,「那便不叨扰公子了。」
「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太医一番探查,皮外伤是有,伤及心肺的确实一款剧毒。
「长瑰公主给身边的奴才都喂了,无妨,奴才的命从来也不是命。」她倒是淡然。
当日我让她毒杀长瑰之时,她也没有说出。
若是先拿到解药,她的命也有救了。
「千秋哥哥,千秋哥哥!」外面长琳公主的声音渐近,下人倒是拦不住她,直接闯了进来。
「长琳公主为何这般没有教养。」我眉头紧皱呵斥道。
除了对慕容琅的信任,还有长琳劝我以军功回来求娶她。
我还没回来,她就嫁给了秦如松的儿子秦时高。
却换来了我人生的至暗时刻。
长琳抽泣一声,没见过我这般严肃的模样。
又瞧见了病容憔悴的娄月,顿时绷不住,指着娄月骂道,「千秋哥哥!她是王庭的人!如此卑贱!你怎么能带她回家!」
「你们不也说南人卑贱嘛?」我撇了她一眼,淡淡道。
长琳顿时噤了声,瓮声道,「你是千秋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公主前来所谓何事?」我有些不耐烦了。
手下还是替娄月掖进了被角。
长琳这才欢喜中带着点忧心,「千秋哥哥我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秦时高的。你相信我……」
「王庭消息传来,长瑰已死,我害怕王兄要我和亲,我才会……」
「那公主此番前来是要臣做您的入幕之宾,还是打算与秦时高和离嫁给臣?」我不由得调笑道。
娄月假寐的眼睛也控制不住的转动。
长琳被这样一番羞辱,脸色涨红。
「那公主晚上便不要回去了,我这偌大的公子府还能没有公主歇脚的地方?晚些我陪公主用膳可好。」
我又故作亲呢的拉起长琳的手安抚道。
长琳这才含羞带怯的点头,不舍的跟着管家去安置,「千秋哥哥,一定要来。」
房间里安静的连风吹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长瑰这才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千秋公子,恭喜了。」
「娄月,别恭喜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
但恭喜这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太难听了。
好像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9
长琳与我之事,早就在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
正是我的授意。
娄月到底是没要林文忠的帮助,自己盘了个馄饨摊子。
日日辛苦。
我也不知为何,习惯了要去她那破桌子上坐上一坐,看看她忙碌的身影才格外心安。
吃完,我也会放上几枚铜钱,自行离开。
这好像形成了我们之间的平衡与默契。
林文忠彻查南方士子一案结果已出,矛头直指秦如松。
若是不惩治,南方不安。
慕容琅只得硬着头皮,对秦如松削爵,夺军权。
还不够。
「千秋哥哥,我要与秦时高和离!你会娶我的对吗?」她扑在我的怀中,一脸期待的问道。
「你能和离嘛?有你母后在,没有致命一击,你如何和离。」
话已至此,让她自己琢磨去。
真是热闹。
王庭也派出使者巴雅尔前来。
王庭使者希望大盈能够嫁去新的公主,以显示两国友好。
可是慕容琅已经没有可以和亲的姐妹了。
宴会之上,慕容琅愁眉苦脸。
长琳拍拍手,带上一人,「皇兄怎么忘记娇养在外的小妹了。」
那人竟是娄月!
说完,她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
娄月如同木偶一般仍由他们摆布。
慕容琅顿时喜笑颜开,「还是长琳知我意。」
我紧紧捏住杯子,尽量不让情绪外泄!
慕容琳!你的手还是太长了!
没想到那巴雅尔的眼珠如同钉在娄月身上一般,竟缓缓起身,「月……」
慕容琅急忙应和,「正是有缘,她便是长月公主!」
「陛下,长月公主不是早就许配给臣了嘛?」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眼光都在我的身上。
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娄月,眼眸也是微颤。
「陛下,臣似乎还有个恩赏没有用吧,臣求娶长月公主!」
慕容琅骑虎难下,长琳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大盈的陛下!如若没有和亲的公主,我们两邦如何维系?」巴雅尔也如同我一般跪在大殿之上。
娄月眼神在我二人之间流转。
只听巴雅尔用极小的声音同我说道,「娄月为救你经历几番生死,若是以和亲名义将她带回王庭,我定能还她自由!」
自由?不知是爱意,还是可怕的占有欲在作祟,我是不愿放娄月走的。
情愿她每日在我眼皮子底下的馄饨摊上忙忙碌碌。
况且,她知道我那不堪的过往,我怎能放心她……
「你猜她愿意跟你走嘛?」我不怀好意的扯了扯嘴角。
娄月扑通一声跪地,「我愿意和亲。」
她倒是给了我惊喜。
真是好娄月!
10
我找林文忠发动暗桩伪造了巴雅尔与秦时高的密件。
呈给慕容琅。
他无能而又多疑。
痛心疾首道,「陛下,没想到竟出了此事!」
「此间甚至有长琳公主参与其中。」
「您想,我大盈兵强马壮,为何每次都输给王庭……」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中已带着肃杀之意。
「秦家,果真如此?」
「臣,辅佐陛下登基,斗胆视陛下为挚友,只为南北一统,再无对立,而秦将军屡次制造矛盾,科举一事,更是伤透文人之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知道他防着我,可他更怕根深蒂固的秦如松。
不多时,他宣长琳进宫。
密信扔在长琳脸上。
她一字一句读去,惊恐不安,目光瞥向我,我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恍然大悟道,「秦时高近日确实神秘兮兮,却不知他是为了此事!皇兄!我不能与这种卖国之人在一起的!赐我们和离吧!」
「和离?」慕容琅死死掐住长琳的下巴,恶狠狠道,「你难道不知此事?你不就是为了不去和亲才嫁给秦时高!怎么?公主不够做!想要当皇后?」
「这纸张是宫中才有的黄花宣纸!」
一个耳光过去,长琳被打翻在地。
捂着脸不敢置信!
她要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一个物品罢了,以前有我出谋划策,长瑰代她受过。
如今还想害娄月,也不知谁人给她的胆子!
「皇兄!皇兄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件事的!」长琳爬过去扯住慕容琅的衣角,苦苦哀求,「皇兄你信我吧!」
「千秋哥哥,你替我说说情啊!」
「公主,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夜宿我公子府为的不就是找到南方的机要文件嘛?」我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想联合南方,王庭推翻陛下嘛,真是胆大妄为!」
「沈千秋!你害我?」长琳疯癫一般扑了上来,哪有半分尊容。
「我为何要害你?我一贯爱你,容你,是你触犯了陛下的底线!」
慕容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脚踹翻长琳。
太后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只是余光扫了一眼蜷缩在地的长琳,「陛下,那是你的舅父!你的表哥!」
「他们要朕的皇位!朕也要给嘛!通敌叛国!母后是太后好当,还是等舅父登基,你去当那大长公主!糊涂!不杀他们,我们都活不了!」
慕容琅字字诛心。
他登基后,权柄全在秦如松和太后手中,是我陪着他拿回了亲政大权。
如今权柄再移,教他如何舍得!
「不行,我秦家只剩这一脉了,」太后闭了闭眼,颤抖着手指向长琳,「罪全推她头上,将那父子二人幽闭……」
「母后……」长琳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你竟如此对我!」
「母后,他们都要付出代价!」慕容琅没有同意!
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都不能留下。
11
巴雅尔也被收监。
娄月求见我,毕恭毕敬的跪在我身前,「求公子救巴雅尔一命。」
「那你为何不求我救你?你的命?你身上的毒?」我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可她总是眼眸低垂。
「我不值得……」
「巴雅尔值得?他是拉克申的阿哥?要娶你的人?」
她重重点头。
「所以你救我,只为报恩?」一字一句,我说的极为谨慎。
可是她的回答依旧是重重点头。
一下子就让我失去耐心,心像是被数千根藤蔓死死缠住,「我千秋公子需要你报什么恩!你配吗?」
「不配……」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娄月愿意当牛做马,求公子放过巴雅尔!」她的头一下下砸在的好像不是地上,而是我的心间。
直到额角渗出鲜血也不在乎。
原来她救我,和救其他人一样,不遗余力。
原来我不是特别的那个。
「好,那你留下来给我做妾!」
她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额头的血顺着眉弓,鼻头滴下。
有些骇人。
我忍住上前的冲动,淡淡问道,「不愿?」
「愿意,只要能救出巴雅尔就可以。」
说到底,还是为了巴雅尔这个人。
「娄月,你会哭吗?」
我递出帕子,擦尽她的伤口。
也不想听她的回答,大步离开。
千秋公子为什么要管一个女人会不会哭。
慕容琅下了狠心,「千秋,你说秦家该如何处置?」
「巴雅尔又当如何!」
「通敌卖国是死罪不假,不过到底是陛下的亲人,可考虑网开一面!」
「巴雅尔是使臣,素来有两国开战,不斩来使的惯例,陛下得饶他一命,至于长琳公主,受国家奉养,也该体现她的价值了……」
如同多年前,我陪他分析先皇喜恶一般。
「你的意思是,让她和亲王庭?」
「未尝不可……」我将文臣联名上书处死秦如松的奏折递上,「杀文人会寒了人心,杀武将亦是。」
果不其然,长琳公主和亲王庭。
秦如松秦时高流放边疆。
巴雅尔临行之前,多次要见娄月。
均被我拒绝。
那日我带着娄月登上城门,眺望远去的队伍。
将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看吧,以后就留在公子府好好当个妾。」
她没有反抗。
甚至没有流露出不舍,好像巴雅尔活着她就开心极了。
秦如松秦时高流放路上,我给他们安排了大礼。
几个流浪汉会好好伺候他们。
不过数月,就传来两人暴毙的消息。
长琳在王庭只会步上长瑰的后路。
下一步就是慕容琅了。
既然你当不好这个皇帝,就换人来做吧。
我拿起父亲留给我的最后兵卒,由林文忠回南方整合。
秦如松的兵权,我也要拿。
12
娄月入府那日,我特意为她定制了嫁衣,她却将嫁衣折叠整齐放在一旁。
「为何不穿?」我有些不悦。
「妾是不配穿的。」
好,她倒是一句话将我堵死。
可是我还是固执的与她同寝,我看见她颤抖着身子,却还是咬紧牙关。
「你嫌我脏?」
她看过我最狼狈的模样,那样的我自己都没法接受,又怎么能让她接受。
正准备起身,她却从背后紧紧抱住我,笨拙道,「没有……」
「千秋公子是世上最好的人……对于娄月来说。」
我喜欢听她说这样话。
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是为妾的本分。
既然她这么听话,我也会尽心替她寻来解药。
次日,在娄月的伺候下,我是神清气爽的上了朝。
慕容琅却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我知道为何,东边的赤奴得知秦如松已死便反了。
而纵观朝廷,再无出征之人。
「陛下,不如由臣领兵!」我毛遂自荐道。
「千秋你乃一介文官……」慕容琅摇了摇头。
「陛下忘了我曾督军围水之战,况且臣的父亲可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林文忠一党中人,随即赞同道,「陛下,当年南王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千秋公子定有将帅之才!」
「不战,不可!」我跪地请缨。
慕容琅这才不情不愿的交付兵权。
而我带着娄月,带着大军,奔赴东边。
大败赤奴。
又领着我的南方黑甲士倒逼尚京。
娄月不解道,「公子要当皇帝?」
我一把将她扯进怀中,「不可?他慕容琅做得,我沈千秋做不得?」
「公子初入尚京之时,初心当不是如此?」娄月顿了顿说道,「至纯至真至善。」
她倒是了解从前的我。
可是那样的我,早被恶意杀死。
没有人会像她一样,活的像野草一般渺小,还心怀善意。
「我若是一成不变,早就是枯骨一堆。」
「等我攻进尚京,你的毒自然会有解药。」
不过月余,我便围堵了尚京。
慕容琅毫无还手之力,他的路数来自于我,又怎么打败我。
「沈千秋!你个乱臣贼子,辜负陛下对你的信任。」于相登城墙怒骂道。
我却将娄月搂在怀中,于马上射箭,一箭故意射歪,耻笑道,「于相,我这个妾室的箭术如何?」
「留你一命,让慕容琅出来见我!」
于相跌跌爬爬的下去了。
而娄月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不舒服吗?」
「我想下马……」娄月自顾自翻身下马,单薄的身影很快就销匿在大军之中。
慕容琅这样的缩头乌龟自是不敢出城。
直到打到皇宫,他才愿意与我一见。
「朕没想到你会反!」他披散着头发疯疯癫癫道。
「我也没想到你会害我!」我放下长剑,同他坐在龙椅前,「流落王庭时,我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我一手调教的帝王,终是学会了帝王之术,用在了他的老师身上。」
「沈千秋!你不死!世人只会说我是傀儡皇帝!你在南方还有如此高的威望!我怎么能不怕!」他指着我骂道。
我止不住的冷笑,「后来你不也是秦如松,是太后的傀儡嘛!我没有活着回来,今日反的就是秦如松!」
「我来时,带的是一腔赤诚。」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我起身居高临下道,「宫中有一剧毒,你交出解药,写下退位诏书,我便饶你一命。」
他笑的如同发疯一般,「解药?为了你那个妾吧!她是谁!她是长瑰的婢女吧!」
「哈哈哈哈哈,沈千秋解药和退位诏书,二者你只能拿到一个,选吧!」
他继续道,「选药,救活一个妾室落下个得位不正的骂名,选诏书,死了个妾室而已,千秋公子我数三声……」
他掏出匕首横梗在脖颈间,「三声后,你什么都得不到。」
「一」
「二」
「选诏书!」娄月不知何时冲了出来。
「好,伺候笔墨……」慕容琅喊道。
「不行!」我用力扯住娄月,「没有这个诏书我照样能够登基!」
「你该流芳千古,而不是遗臭万年……」娄月轻轻笑道,「我救公子一次,公子救我数次,我已经很开心了。」
「况且妾室没有那么重要。」
妾室没有那么重要,可是娄月有。
话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娄月已经拿出笔墨,等待慕容琅写下诏书。
慕容琅竟从桌下抽出长剑,不要命般冲了过来!
「一起死吧!」
娄月一个侧身,挡在我身前,长剑从她腹部贯穿而过。
我踢起匕首,扎入慕容琅的心口。
什么诏书,今日他必须死!
「娄月!娄月!」我捂住她的伤口,可是鲜血止也止不住,「找太医!」
娄月费尽全力,抬起手轻抚我的眉眼,「千秋公子是世上最好的人……」
「你不能死……」
「但是我不喜欢妾,这个称呼,公子记得写休书……求你!」
原来,我的一次次妾室,都让她难受。
手滑落身侧,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滴热泪。
而我那句娄月重要还是未说出口。
13
一个月后,我登基为帝,号千秋。
整顿朝堂,重用寒士,一时间,河清海晏,政通人和。
若是娄月能看见,她也许会很开心。
可是我的娄月皇后,却日日沉睡在宫中,不知何时能够醒来。
我想,我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