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文韬的背影,严宇再次陷入沉思。他虽然与这个小伙子正面打过几次交道,但对他并不曾真正了解,他年纪轻轻却显得少年老成,心里似乎存了很多的事,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潜藏着许多暗流涌动。更何况那缺失的十分钟一直是横在他心头的一个问号。
严宇终究没有忍住,从后面追上了文韬:“文老师,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晚上去黑石山是不是去找那三个女孩的?”
“不是,我白天和大家一起去过了,没必要黑灯瞎火的时候再去。”
“我……听说当年顾念出事的时候你也是上山找了好几天。”
“可惜我没有找到她……”
“你很关心顾念是么?你对她……”
文韬苦笑了一下:“怎么你们警察也八卦?这很重要么?”
“什么事情的发生都有因果,顾念也许就是这个因,那么果是什么?”
文韬轻颤了一下:“所以你是在怀疑我和她们的失踪有关?”
“我只是想找你了解更多一点的情况。”
“比如呢?”
“比如顾念,你可以说说她么?”
“她?”文韬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就像是一道白月光,可以照进心里面。”
“照进去就如同烙上去一样么?让你一直记了十多年?”
“有什么不可以么?”
“所以你接受不了顾念出意外的事对吗?”
“那不是意外!”
“所以你笃定是裴青青她们三人造成了顾念的死,你想要报复她们是吗?”
“并没有!”文韬有点儿恼,转身就要离开。
“那你说说看聚会当晚你去了哪里?”
“我去找邱兰了,之前不都说过了么?”
“不对,时间对不上,除了找邱兰,你还做了什么?!”
文韬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望向黑黢黢的夜空,半晌突然笑了一下:“严警官,你相信命么?”
“啊?”严宇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就相信,顾念应该就是我命里的羁绊。我在乎顾念,十分在乎,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文韬把目光收回来,落在严宇的身上,“但是我不会因此去做不好的事,顾念那么善良,我不能让她失望。”
严宇没想到他如此坦然,反倒不好就着这个话题再问下去,只好上前拍了拍文韬的肩膀:“就是随便问问,最近镇上连续发生恶性案件,作为警察,尤其觉得压力大。”
“理解。”文韬把手插进裤兜,“我也希望尽快把凶手绳之以法,毕竟陶晓婷和邱兰都是我的同学。”
“关于陶晓婷,倒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严宇道,“今晚还要多耽误文老师几分钟。”
“没事,严警官不要这么客气。”
“关于陶晓婷,你对她了解多少?比如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平时和谁有过节?或者被谁骚扰跟踪过?”
文韬露出无奈的表情:“其实,陶晓婷和我接触很少。可能严警官已经听说了一些传闻,比如陶晓婷曾经在艺术节邀请我做男主持,比如她等了我许多年之类的。”
“这些传闻不是真的?”
“不是真假的问题,而是,陶晓婷毕业后基本上没有和我联系过几次,偶尔碰面也就是点个头的那种交情。”
“她是个很内向的人吗?”
“起码在高中的时候不是,艺术类的活动参加得很多,算是挺有名的。”
“所以,毕业之后的情况你不是很清楚对么?她没有来单独找过你?”
“好像有过一次。”文韬低下头似在努力思考,“过年的时候,她突然跑到我家里来说送饺子给我吃,然后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和当年的艺术节有关。”文韬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情绪,“她问起我为什么当年没有拉着顾念排练,她说,如果我让顾念留下来排练了,就不会出事了。当时觉得她是为了顾念惋惜,现在再想起来却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可惜如今已没办法找她问清楚了。”
严宇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询问陶晓婷的事情会牵扯出当年顾念的案子,这些事情,纠缠了十多年的事情,如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将他们缚住,不得喘息。
毛纺厂那边的调查并不顺利。陶晓婷在厂里为人低调,不怎么与人交往,就连厂里举行的联欢会之类的活动也从不参加。因为长得漂亮,厂里也有小伙子追求她,可她从不回应,朋友也不多,大部分时间一直独来独往。
严宇记录下几个曾经追求过陶晓婷的男人名字,逐一问了情况。
“我稀罕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她?!”同一个车间的小黄说,“我本来说她上晚班的话,我等她一起走,送她回家,她就是不肯,如果我陪着她就不会出事了。”
另一个车间的老程被问起陶晓婷的事,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我只敢远远地看着晓婷,我年纪大她快一轮,又离过婚,不敢有什么奢望。不知道谁对她下了那么狠的手,会不会是那个文老师?晓婷那晚不是往他家去的么?”
“没有根据的事不要随便猜测。”严宇合上本子,“感谢配合,如果后续有什么事还要再打扰你们。”
这几个人都没有明显的动机,而且案发当天都有不在场证明,再查下去已没有太多必要。严宇走出毛纺厂的时候觉得有些累,有一片枯叶挂在枝头,被风一吹,晃晃悠悠落了下来,又打着旋儿飞进了旁边的围墙,直至消失不见。
严宇的目光定在了那道围墙上,那是明德附中的围墙。明德附中内有一个小山坡,围墙就建在山坡的侧面,他曾经在附中里看过,那截围墙很矮,如果是男人,借一点力应该很容易翻过去,如果有人为了掩饰行踪从围墙偷偷离开学校,那么围墙上应该会留有攀爬的痕迹。想到这里,他又使劲地摇了摇头,自己还在怀疑文韬么?这只能说明文韬有机会在案发时间出去,但不代表他就是凶手。
然而,因为有了关于围墙的猜测,严宇决定再去明德附中一趟。学校后边的小山坡不高,范围也不大,山坡上有一条小路从教学楼东头的四楼教室通往学校另一头的劳技教室,一般来说也就是坐落东边那几个教室的学生为了抄近路走一走,其他时候上山的人并不多。去往围墙边虽然没有修好的石板路,不过山路也很平缓,很容易便能到达。
严宇到达围墙边时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人——文韬。文韬此刻正拿着一把扫帚清理着围墙周围的落叶以及围墙上的藤蔓。
“住手!你在干什么?”严宇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急忙跑上前去。
文韬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向严宇:“严警官,你怎么来学校了?”
严宇顾不上回答他,而是一把抢过扫帚:“你在做什么?”
“扫落叶啊。您不是看到了么?”文韬看上去很无辜的样子。
“为什么会来扫?为什么是你来?你们学校没有保洁么?”严宇有些心急地跑到墙边,“连这里你也清理了?”
“藤蔓也很多,我就一并清理了。”
“文韬!”严宇努力想控制下自己的情绪,终究还是没能把音量控制下来,“你这么做太奇怪了,你说说看,为什么要亲自来做这些事?!”
文韬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严警官应该知道我有看夕阳的习惯吧?这里就是学校最佳的观景点,我前两天看这里落叶太多,就想着有空的时候来清理一下,正巧今天我下午没课,所以就顺把手。”
确实是无懈可击的理由,尽管让人觉得有些突兀,但它本身的逻辑却没有错。
严宇沉着脸转回头:“从这里出去回文老师的家,要比从正门出去近得多吧?”
文韬看上去有些意外,探头看了看道:“是要近一点儿,不过谁会为了少走两步路天天翻墙呢?”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翻墙出去有别的目的呢。”
文韬收起笑容,声音里像含了冰粒子:“严警官还是不相信我啊,严警官是认为我那晚从这里翻出去,把陶晓婷给杀害了?动机呢?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巴不得她好好活着,说不定能告诉我当年的事她知道什么!”
严宇不得不承认文韬说的没错,他没有动机,也不能证明他在案发时间段离开了学校。但是他此刻的行为却令人匪夷所思,文韬到底是想掩盖什么痕迹,又想要对他人隐瞒些什么?严宇望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看不透他笑容的背后是什么。
“文老师,和我去所里走一趟吧。”严宇听得出自己声音里的生硬。
“为了什么?就因为我在这里扫地?”文韬摊了摊手,“随便吧,不过我明天早上有课,希望不要耽误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