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宇梳理了近半年来在明德镇的外来人口名单,共计二十三个,剔除妇女儿童以及案发当时不在镇上的,还剩下八个人。
严宇对这八个人简单排了个序,决定按这个顺序逐一排查。
第一个人是和陶晓婷同在一个毛纺厂的工人,名唤秦山,二十六岁,单身,三个月前才来到明德镇。秦山在二十岁的时候曾因为参与群体斗殴,被当地派出所拘留过,出来后每个工作都做不长,父母实在没法把他送到明德镇投奔自己的叔婶,并在毛纺厂找了个小工的工作,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在之前的调查当中,秦山并没有进入视线,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陶晓婷有什么非分之想,甚至两人因为分处不同车间而几乎没有交集。但是奇怪的是,在陶晓婷出事后的第二天下午,他突然请了病假,至今没有返工。
在对案发当天秦山的轨迹研判后,发现他当晚也是上的小夜班,打卡下班的时间就比陶晓婷晚一点儿,他有绝对的作案时间。
陶晓婷出事后的第二天上午,秦山仍然如常去上了班,中午的时候他并没有去厂里食堂吃饭,而是离了厂。回厂之后,陶晓婷被害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随后秦山便推说不舒服请了病假。
严宇在对秦山的行踪进一步确认时,获取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秦山在陶晓婷被害的第二天中午去了镇上的一家当铺,当掉了一条女式手链,根据陶晓婷家人辨认,他当掉的手链正是属于陶晓婷的。
秦山立刻被作为重大嫌疑人被逮捕归案,被带走的时候秦山甚至吓得尿了裤子。
审讯的过程却有些出乎意料,秦山只承认自己当掉的手链是陶晓婷的,但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她。
“那手链怎么会到你手上的?你不要说是陶晓婷给你的!”严宇负责审问,觉得真相呼之欲出。
“我捡的……”
“好好说!”
秦山吓了一跳:“我……我拿的。”
“怎么拿的?”
“我那晚下班,走到巷子里,看到垃圾桶旁好像躺着一个人,黑漆漆的,我也看不清楚,以为是哪个喝多了,当时就……就起了贪恋,看她手上有手链,就掳走了。”
“黑漆漆的你连人都看不清,你就看得清手链?”
“虽然黑,但也不是一点光都没有,手链正好反光,所以我就看到了。”
“你不知道你掳走的手链是陶晓婷的?”
“不知道哇!”秦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第二天下午听他们谈论,才知道我晚上碰到的那个‘喝多’的人是陶晓婷。”
“你为什么要请病假?”
“我害怕啊,换了是你会不怕么?”
“放严肃点儿!”
审讯秦山的过程并不顺利,结果更不理想,他交待的情况虽然很特别,却又在一定的情理之中。
“你相信这小子的话么?”和严宇一起审问的警察问道。
“不好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问过邱兰,记得她说起过嫌疑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二七三这个样子,可秦山有一米七八。还有就是,邱兰闻到嫌疑人身上有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但秦山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这不好说,可能他去哪里吃饭或者干啥的,衣服上沾了其他人的烟味。”
“这种可能性也有,不过……”严宇挠了挠头,“我还是觉得严谨点儿好。”
秦山下班的路线并没有变化,而陶晓婷当天却换了路线,秦山应该无法预知陶晓婷走哪条路,难道他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陶晓婷,临时起意强奸杀人么?
还有邱兰,邱兰遇险的那天秦山没有上班,据秦山自述是在镇上的游戏厅打游戏,直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游戏厅那边已经派人去核实,如果核实下来属实,那么秦山就没有作案时间,基本可以排除。
游戏厅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秦山确实一晚上都在游戏厅联机打网游,多人证明他在案发时间段并没有离开过。
这条线索也断了,严宇将双臂抱在脑后,长长叹了口气。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名单,这份名单上八个人的姓名,特征和背景他已经烂熟于心。如果秦山先行排除,那么下面这对兄弟俩便上升为疑点最大的人了。
王小果,王小实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三十八岁,五个月前来到明德镇开了一家老王家烧烤,生意一直不错。可生意这么红火的一家烧烤店,却在最近有两个晚上都没有开门做生意。巧的是,这两个晚上正好是陶晓婷和邱兰出事的那两个晚上。
“去哪里了?生意都不做?”
“不舒服,搁家里待着了。”
“两个人都不舒服?还传染?”
“嗯,得病了还不兴传染了?”
“得啥病了?”
“打喷嚏,咳嗽,发烧,浑身酸痛……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去医院了么?吃了什么药?”
“没去,也没吃药,喝点儿热水就好了。”
“一晚上就好了?”
“可不,就是感冒呗,咱们身体底子好,休息一晚就好了。”
“底子好还连续感冒了两次?”
“警官你这不是抬杠嘛?”
“注意态度!”
严宇觉得很无奈,这两个人明显的一副油盐不进的状态,案发晚上的行踪,他俩是在互相证明,使得这种可信度大打折扣,可是他又没有证据说明这两人就一定和案子有直接关系。
一筹莫展之际,严宇的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看上去这么丧?昨晚没睡觉啊?”
是秦舒桐,将手中的咖啡递了过来:“刚冲的拿铁,便宜你了。”
严宇有气无力地转回头:“姐,我喝了这个就会既困又睡不着。”
“不要拉倒。”秦舒桐缩回手,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干什么愁眉苦脸的?头发都成鸡窝了。”
严宇将手中的笔囫囵转了个圈:“没头绪,既无法确定是也无法确定不是。”他把名单朝秦舒桐面前推了推,“案发当晚他俩的烧烤店关门了,怎么会这么巧?”
秦舒桐沉吟了会儿,问道:“他们的烧烤店经常关门歇业么?”
“啊?”严宇有些茫然,“没太注意,怎么了?”
“查一下案发前后一段时间他们关店的情况吧。”
核查确认后发现王氏兄弟的烧烤店几乎每周都有一天关店休息,有邻居提供线索,曾见到他俩在关店的晚上开了一辆货车出去,至于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严宇不由开始佩服起秦舒桐来:“你怎么想到要查其他时间的?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直觉。”
“陶晓婷和邱兰在那个时间点和那个地点出现,并不是一个常态化的情况,换句话说,嫌疑人不太可能事先预知,所以我认为王氏兄弟不会为了一个未知的事件而提前决定关店。再一个,你说过邱兰闻到嫌疑人身上有劣质烟草的味道,而没有提到烧烤味,你觉得王氏兄弟俩就算有再大的烟瘾,能掩盖掉身上那股子味儿么?”
严宇觉得通体舒泰:“你这通分析给我解了惑,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困惑?既然他俩不是陶晓婷案件的嫌疑人,又为什么要隐瞒那两个晚上的行踪呢?”
“这个要你去查啰,我只能提点儿想法而已。”秦舒桐的眼神落寞下来,“更何况我自己还自顾不暇。”
“裴青青失踪的事情还是没有头绪?”
秦舒桐摇摇头:“真的和人间蒸发一样。明德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里能藏这么些人还藏这么多天没有蛛丝马迹的?我担心的是,会不会已经不在镇上了。”
“卡口不是都查过了么?没什么可疑。”
“文韬的那辆车出去过一次。”秦舒桐突然说,“但不是文韬开的,是他爸。”
“你还是怀疑文韬?”
她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有动机而已,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和失踪案有关。而且他爸的车我们也检查过了,没有可疑的地方,确实是送货,接货的对家也核实过了。”
“别灰心。”严宇揉了揉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正好饿了,我请你吃柴火馄饨,也好放松一下心情。”
严宇的提议立刻得到响应,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有警员来问:“王家那俩兄弟咋办?”
“扣押到时间就先放了吧。”
秦舒桐将一颗馄饨吸进肚里,抬头道:“说老实话,我现在觉得在口味上,你爸煮的馄饨更甚一筹。你爸不会真的是因为要追求厨艺的精进而放弃做一名警察的吧?”
严宇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在想,我们的思路会不会太过复杂了,或许当年的事情就是个意外呢。”
“就算当年的事真的是个意外,但是总有人认为那不是意外,这就有了动机。”
“你还是支持两起案子一起看是吧?”
“至少不要放弃吧。”
秦舒桐赞同地点点头:“有时候犹豫不定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我打算今晚再好好研究一下当年的案卷,结合这个案件看看还有什么细节遗漏。”
“祝你成功。”严宇把碗搁下,“我也得加紧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
“去查那股子劣质烟味的来源。还有,去盯着王家那两个兄弟,我总觉得他们即使跟陶晓婷的案子无关,也有点儿别的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