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馄饨摆上桌面,三个人围坐在旁边,均没有开口说话。
秦舒桐察言观色了半天,方才试探性地开了口:“叔,我早就耳闻您在刑侦方面的大名了,所以想请教一下,假如一个人失踪了,排除出走,意外和绑架,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么?”
“什么原因……被人掳走了?”严肃没有在意这个话题,只顾着给三碗馄饨撒佐料,“哎,忘记问了,丫头你吃香菜吗?”
秦舒桐一愣:“吃的吃的,叔您太客气了。”她捧过碗,“叔,您刚才说是被人掳走的?那掳走她的会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都有可能啊,仇人,变态,甚至是外星人。”
秦舒桐忍不住笑出声来:“叔您真幽默。不过您第一个说了仇人,是不是表示这类案子的动机是复仇的可能性更大?”
严肃放下了汤勺:“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舒桐也收敛起笑容,表情郑重:“叔,我们现在处理的一起失踪案很可能和当年顾念的案子有关,当年的案卷我们其实都调看过了,但总觉得其中有些细节不太清楚。”
严肃低垂着眼:“过去十多年了,如果是因为好奇,大可不必。”
严宇插嘴道:“爸,我们至于为了好奇大老远跑回来一趟么?”
严肃再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你来看看你老爸就不至于么?”
秦舒桐见父子俩一点就着的氛围,赶紧打起了圆场:“叔,别生气,我们其实是因为最近的一起案子实在没有头绪,又知道您是有名的刑侦专家,所以才想着来请教您的。”
“不敢当。我不当警察很多年了,案子的事情我不在行。”
“是裴青青她们失踪的案子。”秦舒桐望着严肃,带着恳切的神态继续道,“三个女孩,才二十多岁,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么多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三个女孩出事之前情绪稳定,结伴出走的可能性很小。也没有类似绑匪的人联络过家人朋友,所以被绑架的可能性也很小。”
“查社会关系,查监控,查通话,就这些手段啊。”严肃摇摇头,“这些还要教?”
“这些都第一时间查过了,但是没什么头绪。”秦舒桐凑近了一些,“这些女孩好巧不巧都曾经出现在当年顾念失踪的案子里,会不会和以前的事情有关联?”
“也许是巧合吧。”
“那这个巧合也太巧了吧?叔,您不觉得么?”秦舒桐追问道,“不是一个失踪,是三个。”
“她们三个本来就是好朋友,当晚又在一起,不能因为这个就推测有人有意识地针对她们三人,更不能因此推测和十多年前的案子相关。”严肃有些不耐,“你们这样太主观,太武断!”
严宇刚想申辩两句,却被秦舒桐给死死摁在了座位上。“所以,叔,我们就想来请教您,这起失踪案,会是什么原因呢。如果是被人掳走,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
“那我怎么会知道。”严肃仍是拒绝回答,一副你怎么撬我嘴都没用的样子,“我和她们十多年都没见了,完全不知道她们的社会关系。”
“可您知道她们以前的社会关系啊。”
“以前?那很简单,她们三人是同班同学,平时关系就很好,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她们三人和顾念邱兰的关系怎样?”
“稍微差点儿吧,同学之间总有个远近的,很正常。”
严宇趴在一旁终于插了个嘴:“那么文韬呢?他是不是和顾念关系特别好?”
“那个班长?”
“对对,爸您对他有印象?”
严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印象。”
“爸——”严宇显然对严肃敷衍的态度不满意,“您肯定有印象的,据说他因为顾念这么多年都单着,他在性格上,为人处世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爸,您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毒,您当初对他是个什么印象?”
严肃叹了口气:“性子上有点儿轴吧。”
“其他呢?比如有什么隐藏很深的很特别的东西?”
严肃瞪他一眼:“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很多东西都不成型,现在是怎样,不是你们该去了解的么?!”
严宇吃了个瘪,只得暂时闭了嘴,将目光重新转向秦舒桐。
秦舒桐心领神会,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问道:“这次失踪的人不包括邱兰,是因为邱兰没有在聚会上出现,还是因为邱兰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所以犯罪嫌疑人放过了她?叔,您怎么看这件事?”
“既然没有邱兰,那说明嫌疑人并没有针对性,至少不是针对当年的事。”严肃站起身,“好了好了,我得干活了,哪有时间陪你们瞎猜。”
秦舒桐自然不会甘心,跟在严肃身后像一只小尾巴。“叔,当年顾念为什么会跟着裴青青上山?我了解的情况是她们关系并不好,裴青青甚至在公开场合欺负过顾念多次……”她不想放弃,就如同站在真相的门前反复叩问,只等着那道门缝能开上窄窄一条。
严肃猛地把手中的一袋馄饨皮拍在桌面,扬起许多面粉来,呛得秦舒桐一阵咳嗽。
“你们不就是想说裴青青三人失踪是因为有人针对当年的事打击报复么?现在我告诉你,当年的事就是个意外,调查结果已经定性。如果一定有人认为当年的事有蹊跷,十多年后实施报复的话,那你们就把这个人找出来。”严肃看上去已经十分不耐,“我店里忙,你们回去吧!”
“叔——”秦舒桐很不甘心,“如果有这个人,您认为会是谁?”
“我从不做猜测!”严肃道,“办案要讲究证据!”
“这个人会是文韬么?”
“不知道!”严肃开始将他俩往门外推去,“快走!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严宇扒着门框:“爸……您别这样,你们都对当年的事情如此避而不谈,难道真的是有什么隐情么?!”
严肃彻底怒了,举着擀面杖打过来:“你小子是质疑你老子嘛?你出息了啊?你躲什么?!有种你就别躲!你给我回来!你再走一步就别回来了!”
严宇跑出去几十米:“爸,不是您赶我走的嘛?爸您留步,别崴着脚,哎哟……”
秦舒桐有些泄气,站在巷口来回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子:“怎么办?我可不想无功而返。”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抱太大希望的。”
“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奇怪,难道你不觉得么?”
严宇摇摇头,他何尝不觉得奇怪,但他却不敢深想,哪怕再深入一点点,便可能触碰到无法接受的真相。
“你不想知道真相么?”秦舒桐的眼睛亮亮的,“我们做警察,不就是为了揭示真相惩恶扬善么?可是为什么他们都对当年的案子躲躲闪闪语焉不详呢,到底是要掩藏什么?”
回去的一路上,严宇都很沉默。他和秦舒桐有着同样的疑问,为什么他们都对当年顾念的案子避而不谈,连自己的父亲亦如是。可如果案子本身没有疑问,他完全不用晦涩不言,越是躲闪反而越说明其中的问题。
如果案子侦破过程有问题,那么……他不敢想下去,自己的父亲,明明可以继续做警察,却突然急流勇退,这其中又会不会存在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严宇想得出神,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挂掉电话后的严宇神情严肃:“陶晓婷的案子有新发现,找到了她的随身钱包。”
陶晓婷的钱包在与遇害地点一条巷子之隔的猫儿胡同发现,钱包内的现金已经没了,只有一张陶晓婷的身份证,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轻,带着微微笑容,如春天的蔷薇花一般,可这朵蔷薇花在以后的季节里却再也无法绽放了。
钱包是随意扔在胡同尽头的一处垃圾桶旁,凶手很可能是一边走一边把钱包中的现金取出,然后顺手扔掉了钱包。既然扔钱包这个动作不是刻意为之,那为什么凶手会走进这个胡同呢?严宇望着被封死的胡同尽头,陷入到思考之中。
明德镇里小巷胡同四通八达,但本镇的人对猫儿胡同是个死胡同这件事是很清楚的,除非……严宇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凶手本来可能想从猫儿胡同离开,却发现是个死胡同不得已返回,那么凶手极可能不是本镇人,或者是来镇上定居时间不久的人。
严宇离开县里后,严肃便提前打了烊。坐在店前的台阶上,他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自从离开警察战线,他几乎戒了烟,可严宇秦舒桐的到来,让他再次将自己陷入了云山雾罩之中,仿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可以排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