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她说话只说了一半,为什么她会与青阳街的掌柜们相熟时呢?
因为她经常去那条街上的当铺当东西,也经常去那里的书画店卖自己的丹青作品,久而久之呵掌柜们比较熟悉。
自从爷爷辞官之后,家里的光景一天比一天难,值钱的东西当了个遍,勉强凑出了路费。
可是运气不好,爷爷的旧疾复发,她实在是没钱再去抓药了,只能暂时这么挺着。好几次她都把想把祁蝶卿送给她金丝银线的荷包给当掉还钱,但终究还是不舍得,最终只好把金丝银线抽出来还钱。
所以拿到盒子时,问里边是不是有金子,虽然只是她随口开的玩笑,但也是她心里真是感想的外露。
可是打开盒子的瞬间,她就红了眼眶。
小小的红木盒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的千年老山参与何首乌,夹缝里是各种她叫不上名字来的药材,以前她都在妙手堂见过,装在琉璃柜子里,特别的昂贵。
现在这些东西在她眼中,根本都不是药材,而是爷爷的命啊。
“易如兰,你可认我这个姐妹?”祁蝶卿忽然开口,眼神执拗。
“当然。”易如兰郑重的点点头。
“那好,那你就收下这个盒子,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我作为晚辈给老爷子的一点心意,感谢的是他这些年来为国为民。”祁蝶卿坚持把盒子送了过去。
“卿娘的心意我都懂,可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爷爷不会让我收的。”易如兰连连摆手,脸色特别纠结。她自己做决定,当然就想把东西收下,但是爷爷知道后肯定会狠狠责骂她。
“易家妹妹,你是不是不知道卿娘开的铺子是一家药材铺?”她捂着嘴轻笑,“这些药材在我手中,是便宜收上来的,而且都是快要处理的产品,你若不要,我便丢了。”
“别别别。”易如兰紧张的抱着盒子,激动的看着她,“卿娘,受此大恩,如兰无以为报。”
“都说了不是给你的,”祁蝶卿向里边略微张望了一下,又说,“既然老爷子身体不好,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外面的可是将军府大小姐?”忽然走出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一身书生意气,此人方正脸,大浓眉,英气十足,“在下易思,正是如兰的大哥,来人若是将军府大小姐,老爷子有请。”
“既然老先生要见,那卿娘就进去拜会一番。”祁蝶卿没什么胆怯和畏惧,目光直直的和易思短兵相见,丝毫不见后退。
易思心道,能想出丁忧这种损招的大小姐,竟然是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请吧。”
家徒四壁的陋室中伴随着浓浓的药味和书香,远远的,祁蝶卿就看到花梨木交椅上难个老态龙钟的影子,大学士易言似乎在假寐,在她微微靠近之后,他老人猛的睁开眼睛,眼神里爆发出一阵精光。
在这样威力的目光审视下,很少会有人不心存畏惧,但是祁蝶卿依旧站的坦荡,因为她确实没什么可害怕的,再可怕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一位心怀天下的老人,可断然吓不倒她。
看到她如此大方坦荡,易大学士也不由的心存好感,缓缓开口:“宜宁县主好仪表!”
“老先生谬赞。”她谦逊的行礼,对这种为了心中大义可以牺牲自己的人物,她向来心里有一层的畏惧,因为她自己也是这种人。
“不瞒县主,自从老夫决定离京,除了以前的学生们,我们府上几乎没有再来过生人,所有人都担心被波及被影响,没有一个人敢来蹭霉运回去。”跟前些日子比,他的神态苍老了很多。
“老先生不必过于悲观,毕竟三年后先生回来,一样能官复原职。”她淡淡开口,却引发了大学士一阵狂笑。
这风烛残年的老人,笑的都开始咳嗽了,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丫头,你不明白,这一次若不是老夫激流勇退,再过几个月,怕是整个易家都要消失了。咱们那位圣上啊,越来越不顶事了。”
这话已经非常的大逆不道了,但是房间里两个人都很平静,一点没觉的这话有什么问题,毕竟本来就是事实。
看着祁蝶卿的表现,大学士很欣赏:“我家的女娃娃若有你一半沉稳,那老夫死也瞑目了。”
“老先生慎言。”她淡淡道。
“好了,不说不吉利的了,今日一定要见你,不是为别的,我看你也是个有头脑的,你爹娘也很快要回京了,兔死狐悲,老夫不能什么都不做。”易大学士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书柜里,从最深处拿出了一封密信,“这封信,是老夫亲手所写,假以时日,你可以挑一个合适的时间递给你父亲,他看了上面的内容,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都是老夫的肺腑之言啊。”
祁蝶卿浑身一震,实在是没想到,原来圣上逐渐减除肱骨大臣和世家豪族,为了几位皇子重回收回朝政这件事,早就有人察觉了。
可是大学士既然察觉的那么早,却迟迟不愿意离开泥泞不堪的朝廷,最后还是成了圣上的刀下亡魂。现在,因为有了丁忧的机会,他自己走了还不算,还想着要提醒一下祁隆虎,这个举动已经是情至义尽。
毕竟盛国,一文一武两个肱骨大臣,文的若是倒了,武的也就快了。
再然后就是右相彻底的专权弄事,却在五子夺嫡中,把整个盛国的马车拉到了深渊之中。
一想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祁蝶卿不由的脊背发凉,狠狠的攥紧了这封信。
“小丫头,这封信的意义你应该很明白,内容一旦泄露,我们两个家族都是完蛋。”大学士深深望了她一眼,“而且你爹是个比老夫还倔强的人,你一定要找准最合适的时机,不然老夫的努力也就白费了,你懂吗?”
“卿娘明白。”她郑重的跪下来,对着大学士磕了个头,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去没多远,易思就急匆匆的追了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宜宁县主,你掉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