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年初五，司徒训走了。
那一天他似乎也被离别的伤感所束缚，一上午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的说过话。
无形中，整个渤王府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不少。
我们送他到大门口，他伸手接了一把空中落下的雪，放到嘴边舔了舔，然后回头冲我们说，“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见这么大的雪，都会想起你们的。”
“渤王，你可要做个为民造福的好官，将来走到别处，倘若听到有人夸你，我一定会很高兴，高兴认识了你们这群朋友……”
殿下神色凝重的朝他作揖，“我也把早就把阁下视作朋友，若他日厌倦了江湖，尽管回来渤王府，这里会永远留你一间房。小王也再次谢过先生为内人解毒，江湖路远，此去珍重！”
“司先生，保重啊……等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会回来吧？”大概是离别的情绪使人伤感，我觉得有些难过。
司徒训无奈的摇摇头，“怎么我要走了你们才叫对我姓氏，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记得要想我们哦，想我们的时候可以多看看姐姐的荷包！”
“兄弟保重，有空回来一起喝酒。”
“司先生，下次再会！”
我们所有人都说了再见，唯有海蝶没张嘴说话。
马婧以为她在发呆，推了她一把，不小心把她推到了司徒训的面前。
她抬了头，却很久没说话。
最后两个人面对面站了半天，她才拍拍司徒训的肩膀说道，“保重，再会！”
司徒训牵过殿下给他准备的马匹，又放下缰绳，上了旁边马匹矮马。
他坐在马上，十分洒脱的朝我们告别，然后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中。
我们几个施施然的进府，马婧和莫霄继续不消停，文衍拍拍海蝶，独自走了一个方向。
海蝶似乎被拍的回过神，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我没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有点冷。”
殿下拉着我回了书房，我说我要去看看海蝶，他偏不让。
“听话，乖，娘子，你去了她也不会开心的。还是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我问他为什么，殿下朝我摇摇头，“你这个小脑袋还是别问那么多为什么了，整天陪我看书还不嫌累吗？”
我扯扯他的衣袖，噘着嘴撒娇，“你就说说嘛，海蝶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啊……”
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一个原因，“我知道了，她一定是舍不得司徒训，忍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场景……其实说实话，相处了这么久的朋友离开，我也觉得挺难受的。”
殿下挑挑眉，似乎对我的回答满意又不满意。
他拉我坐到他的腿上，点点我的鼻尖，“你说得对，她是舍不得司徒训。不过至于你嘛，就别难受了，你还有夫君，再难受你的夫君就该吃醋了。”
“什么？我的夫君会吃醋，谁说的。他明明也觉得司徒神医救了我，对他满怀感激。”
我语气夸张的和他玩笑，他却不想陪我玩。直接一把拉我到怀里，紧紧抱住我，声音也贴上我耳朵。
“你的夫君当然会吃醋，他现在就在和我说，他吃醋了。”
我嫌耳朵痒痒，使劲躲他，他就一直抱着我不放。
桌子另一边的茶壶冒着热气，窗外的雪簌簌落在地上，有人时不时从窗前走过，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殿下在书房里教我写字。
他的手很宽厚，很温暖，能一把把我的双手包裹在其中。
殿下写字是极好看的，要不是他手里还握着我的手，我觉得他能写的更好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夫君，这是写给我的吗？”
“不是给你还能给谁。”
他头也不抬，回答我。
我不高兴了，“你好无趣呀，我要去看书，不要坐在这里。”
他揉揉我的头发，“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说着放开了怀抱，把我半抱到软榻上。
我们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练字，有时候常常一坐就是好半天。
不过我总是中途睡着，殿下发现了就会给我披一条毯子，或者抱我到寝房睡觉。
我有时候睡着睡着，会偶尔做梦，梦见一些乱七八糟的过往，醒来以后如果能想起来，就会去问殿下。
他就给我讲我梦里梦到的事情，有时候做完了梦，我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也放任它被遗忘。
司徒训说，吃过禁药的人，每个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
“既然都能活下来，还有什么解不开。”这是他的原话。
“记起来的就是你的，记不起来，就让过去过去，人生在世，千万别执着于太多东西。”
“抓住最要紧的，王妃。”
身在局外的人，总是看的比较清楚。
我听进去了他的话。
后来殿下对我说如果我想知道过去的事，他会告诉我。
我朝他摇摇头。
救我命的药让我忘记过去，或许这是天意。
我说算了，现世安稳就好。
昌平四年的冬天，殿下和我常常待在书房里不出去，终于一个冬天过去了，他想出了两个孩子的名字。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生的是男孩儿就叫楚星觉，女孩儿就叫楚星涟是吗？”
我冲马婧点点头，“嗯，这是夫君起的。”
她欢呼着过来抱住我的肚子，笑的非常开心，“郡主，不是我说，这王爷可真会讨你欢心。我要是有这样的夫君。我肯定也被他吃的死死的。”
她一脸崇拜的神情，被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什么叫我被他吃的死死的，都说了是他被我吃的死死的。”
“行了吧郡主，谁被谁吃的死死的我还看不出来啊，早上起来你喝了一口凉茶，王爷说了你半天，你怎么就不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给他反驳回去呢。还有啊，那天你在书房看书，光着脚到地上才走了一步，这都被王爷说了好几天了，要不你待会儿顶个嘴？”
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我当然不能忍，“试就试，我还怕他不成！”
“你待会儿等着看啊，千万别移开眼睛。”
殿下很快就来了，手机抱着这个书简。
我伸出脚丫子，跃跃欲试。
马婧朝我挤眉弄眼，我立刻气血上头。
脱了袜子把脚踩在地上。
殿下坐在那里，很认真的往书案上看，没瞧见我的动作。
于是马婧非常明显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声嚷嚷道，“诶哟郡主你怎么把袜子都脱了，快点袜子穿上呀，小心着凉。”
殿下回头看我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发现了我们两个都很奇怪。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过来帮我拾起被扔在一边的袜子，然后把我的双脚拉到他腿上，开始慢条斯理的帮我穿袜子。
他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提着袜子擦过我的脚趾、脚掌，然后把那只洁白的袜子套上我的脚腕。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
没有镜子，但我大概知道自己的脸此时应该是一片通红的，面对着他，我根本就不敢抬头，更别说再去顶什么嘴。
马婧吃吃的笑着，发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感叹，“哎呀这人呐，说大话之前一定要做好被准备，不过我为什么觉得好开心……”
殿下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又立刻收起得意的笑容，笑嘻嘻的打马虎眼，“那个啥，我厨房里还炖着汤，就先走了。”
说着朝我笑道，“那个啥，郡主，既然王爷来了，我就不陪你了，你好好和他待着啊。”
我知道她是在暗示我，说了大话，而且下次王爷不在。她肯定会嘲笑我。
想到这里，脸突然就由红转绿。
偷偷瞪了殿下一眼。
没想到被他捉住。
“你和马婧瞒着我又做了什么？”
我双手叉腰，决定硬气一回，“不告诉你。”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的弯下腰来，慢慢靠近我的脸。
然后猝不及防的在我脸上落下一个吻。
我惊呆。
他又问，“现在要不要说来听听？”
我继续反抗，摇头。
脸上有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再问，我不服输的一直摇头，于是他就弯着腰，一直亲我。
直到最后我闭着眼睛，被他揽在怀里，气喘吁吁的再也反抗不起来。
他继续问我，“要不要告诉我，嗯？”
我喘着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动了一下，吓得我赶紧一口气吐出刚才与马婧的对话。
他无奈的摇摇头，“就因为这个？”
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用手指点点我的脑袋，“真是个小孩子，和别人赌这样的气做什么，输了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我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在他怀里。
他摸着我的头发，笑了一声，轻轻把头靠过来。
“下次马婧再这么说，你就应了她。”
我蹭的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看我这么着急，干脆把我的手拉到自己手里困住，不让我再乱动。
然后继续说，“你就说，我是被王爷吃的死死的，因为王爷告诉我。他只对喜欢的人这样，那我还能怎么样，我只能惯着他了。”
此话一出，我脸爆红，殿下怎么能如此犯规，说一句话都不忘撩拨我的心。
慌乱间我胡乱想了一句话搪塞过去，“夫君，你怎么会说这么多好听的话的，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专门学过。”
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殿下却捧过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温柔的说，“当然是因为家里有个小妻子，总觉得我不够爱她，我才去学了这么多好听的话，想未来说给她听。”
看着他，我忍着眼泪，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直到睡觉前，我们两个在被窝里握紧彼此的手，我才对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的妻子她如今知道了，殿下很爱他。”
他在黑暗中也握紧我的手。
说了句，“我知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