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夜凉如水，周围的寒气丝丝缕缕缠绕在周围。
我抓紧殿下的衣袍，和他黑沉的目光紧紧相交缠，两人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里有浓重的土腥味，苍凉的雪花还零零碎碎的飘下来，我们对视目光恒古而悠远。
良久，他捧上我苍白的脸颊，然后亲了一口干枯的嘴唇，说，“不要看。”
我听他的话，闭上眼睛。
落叶在旋转，身旁风的流动似乎都慢了起来，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从耳边响起，像极了夜煞那些人被围攻时的景象。
远处有人重重的落在地上，而他们的惨叫声响起到一半时就消失了。
他在杀人。
殿下在杀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捏紧了手中的袋子，觉得僵硬的腿似乎在隐隐作痛。
这样的夫君有些陌生，与刚才（づ￣³￣）づ撕咬我的人很是不同，与在信里细心叮嘱我的人也不同，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他在保护我，替夜煞那些人报仇。
冰凉的雪花继续落在嘴边，我轻轻舔了一口，被冰的一激灵。
我想，若不是天生的冷硬心肠，那就是我与他合该天生一对。
————
不过几息之间，杀伐声渐渐稀疏。
风停了，地上再也没有人的嚎叫声。
我咬咬嘴唇，向前方盲目的叫了一声，“殿下？”
对面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我动了动眼皮，再睁眼，面前就是他一身冷酷的背影在对着我。
我从来不知道，也没见过他这样的时候，他就像陷入了愤怒与杀戮中的狼，与世隔绝，随便一招惹就能咬上人的脖颈。
我抓紧袖口，颤抖着声音，又轻轻唤了一声，“夫君，夫君？”
他背影滞了一下，后转过身来，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
此刻眼前的人已经收尽了浑身的戾气，就好似刚才的那一面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愤怒。
我双手扶上他的脸庞，“夫君，你还好吗。”
他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神态，然后若无其事冲我笑了一下，说，“我还好，我们走吧！”
这一笑不达眼底。
于是我又朝他张开双手，说，“那我要夫君抱抱。”
他闻言愣了一下，不是惊讶我让他抱我，而是惊讶我同他撒娇。
随后他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他说“好，我们回家。”
他还是可以笑的，他还是我的殿下。
那一刻我觉得睫毛上的冰雪尽消，颤抖着的心也放下了。
我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抱着我往外面走，眉头上还留着刚刚皱起的一道波纹。
大概是听了此话有些不解，所以他默默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他的眼睛，用手抚平那道褶皱，对他说，“谁欺负我你帮我报仇就好了，报完仇就别生气了，好吗。”
“要不然你这样会让我担心你的。”
我的殿下就爱听我撒娇示弱的话。
我说完，他轻轻的，又无奈的笑了一下，回了我一声，“听你的。”
此刻天光晦明，沉了墨一样的夜色慢慢四散开来，我与殿下一同行在后山的树林中。
这里偶有小小的动物出没，杂草丛生，树干生出的枝枝叉叉还不时勾一下我的衣服。
我在他的怀里，突然就泄了力气。
身旁不时还会响起惨叫声，打斗声，可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注意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殿下的脸像刀锋一样锐利，本该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但我知道，当他低下头来看我的时候，就会充满温柔。
殿下他爱我。
大约是两个时辰的期限已经快到了，司徒训给我的药此刻发挥了作用。
我困的睁不开眼，于是冲他说了一声，“我想睡觉，好困……”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于是我没有看到他眼里的担心，身上的血迹，和手上的伤痕。
我也没来得及看清殿下骑快马而来，一路上被折腾出来的沧桑。
————
再醒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征忪。
头顶上是洁白的床帐，让我意识到这是又回了寄雪山庄。
此时忆起先前在树林里所经历过的一切，竟然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但隐隐作痛的双腿，又在时刻提醒着我，那是真是发生过的场景
我迷离着双眼，猜测殿下和其他人在做什么，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
……
“……本来以为她会喜欢那些花的，既然这样，那以后就别送上山了，还是让它们在王府花园里好好种着吧……”
“是，主子！”
殿下和海蝶的声音十分清晰，他们大概以为我还在睡觉，说话的音量毫无防备。
于是我伸出一只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下次王妃要是在街上再看见了什么，就算她说不要，你也要替她买回来，记住了吗？”
这是殿下的声音。
他还在继续向海蝶吩咐，“如果她盯着一样东西超过三次，就说明她很喜欢，只看一次，就是还不够满意，看了两次，就是喜欢，但觉得没用，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还有的情况是都喜欢，你到时候看她的表情，全买了也未尝不可……”
咦，他说的这些细节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了呢，听着听着，我被殿下带动的思考了起来。
我靠在床上继续偷听。
海蝶重复的应和了殿下一声，“是。主子。”
过了许久，她又反问道，“那以后，王妃的日常还需要向您汇报吗？”
殿下沉思了一会儿，态度似乎是有些踟躇。
随后他又说，“其他的小事以后都不必了，只是她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还是要告诉我……”
“我知道了，主子。”
说完这些，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殿下似无意的低叹了一句，“我只是怕，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怕她知道了过往会伤心……”
海蝶也轻叹一口气，“我们都明白，主子。我知道您也是担心王妃，但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什么心事都不和你说了。按我们几个人看，您就算适当的告诉她一些从前的事，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她不会像您想的那样脆弱呢。”
这个话题对殿下似乎造成了一些压力，我良久没开口，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再想想吧。”
“你去吧，好好养伤，摘星拿的匕首给你放在桌上了，你领走吧。”
脚步声很快响起，门开了，似乎是海蝶推门而出。
我望着头顶的帐子，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很多情景，上次喝醉酒后文衍在马车外汇报我行踪的声音，他在梦里大声呵斥我的声音……
原来以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每天回来都会问文衍他们我做了什么，原来，他以前也是朝我生气过的。
听着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醒来，那道人影慌张张张从隔间走出来。
他还没走近，就问我，“怎么了，星儿。”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又问了我一声，“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说，“是。”
他轻笑一声，“那怎么还哭上了。”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我梦见你骂我，声音还特别大，你以前怎么那么坏啊……殿下……”
“是啊，我以前对你很坏，所以，我现在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我都觉得不够。”
他的声音似低语，又似叹气，我不爱听这样的语气，于是又向他问道，“那你以前老是不和我说实话，是怕我知道以前同你不好的真相，所以跑了吗？”
他点了点我的眉心，说道，“是啊，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闻言轻笑一声，“那你就错了殿下，我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就算你以前没那么好，我知道了了也不会嫌弃你的。”
“毕竟谁叫你是我夫君呢，自己的夫君，当然就只有自家的娘子宠着了。”
我装模作业的叹气，又逗笑了他。
“但愿你以后能一直这么宠着我。”
我说，“当然了，我可是渤王妃，我不宠你还有谁会宠着你。”
————
那天以后，殿下又突然消失了好几天，他偶尔会在晚上来。
但也是偷偷的来，偷偷的去，有时候来得迟，怕我睡了，就只在静静床边坐一会儿才走。
我发现了他的习惯，于是有时候也会睁着眼睛等他。
他看见我不睡觉专门等着，又会不高兴，说我不听话。
“可是我好久不见你了，我会想你。”
我看着他，说的很真诚。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转移话题道，“等我办完了圣上的差事就带你回王府，你一定也想家了。”
“不啊，我不想家。”
我说的干脆利落，说完却对上他诧异的眼神。
于是冲他眨眼到，“有殿下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以，我不像你说的想家。”
“你在我就不想家。”
对于我的主动，他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于是无奈的问我，“你最近怎么这么会说话？”
“那是因为我经历过一番生死，想清楚了，我要好好活着，好好爱殿下，爱我们的孩子。”
说着。我把手放在肚子上。又把他的手也拉过来放在我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