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游离的惊讶,周可温可以说是相当的淡定的,不对,他丫的什么时候不淡定过。
喜悦从不可置信从慢慢发酵而出,游离的眼睛眼角天生就有些往上长,本来挺好看的一双眼,但由于不算大,又内双,还老一副欠觉的样子,常会让人忽略掉那一双眼。
此刻惊讶一瞪,竟有些好看。
周可温将目光从游离脸上收回,然后淡淡扫向别处,“准备比赛的事。”
“对哦。”游离摸摸自个后脑勺,“你后天就要走了。”
“嗯。”周可温迈步往座位走。
游离在后面问他:“喂,周可温。”
其实现在和他们以往放学回警察局也没什么两样,就他们两个人,一个瞎说,一个静听:“嗯。”
“你明天去么?”游离问。
周可温转头看他,眼有疑惑。
他这一疑惑,游离就乐了:“你不知道啊,你同桌生日,想请你去。”
周可温又转过身去,他回到自己座位,将桌上的书整理好:“哦。”
游离一个箭步,溜到他面前,自己座位也不回了,把周可温前面座位的椅子扯开,自己迈腿,坐了上去,“你去么?”
周可温不搭理他。
游离厚着脸皮,将脸又凑近了一点:“喂,问你话呢?”
周可温将书包拉开,把理好的书放进去,依旧没吭声。
游离伸手压住了周可温正在拉书包拉链的手:“周可温,你到底去不去啊?”
手心覆着手背。
手心倒是比手背要暖和得多。
游离有点不想撒手了。
周可温也如他所愿的抬起了脸,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是:“你背完了?”
游离:“……”
游离突然觉得周可温还不如不说话呢!
游离崩溃的闭上了眼,然后泄气,双手趴在周可温的桌上,然后脸枕在了自己手臂上:“读不顺,背不出,你说不爱就不爱了吧,哪来那么多废话?废话就废话吧,为啥要留下来呢?”
周可温脸上难得有了笑意:“不留下来,你学什么?”
“学……”丫的,他还真没一门擅长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学进去的?我凑,我来了你们班才知道我脑子是漏的。”
周可温看着他的后脑勺,还有露出了一点点脸,游离是男生中的正常肤色,不像他白的过分,也不会像大老粗那样黑得那么匀称,整体来说,就是一个长得高了点的普通男生。
他不爱读书,比起听老师念经,他更喜欢装出一副大哥样,教训那群中二期还没过的小弟,是个人都看得出,他们那个小集体挺扯的,只会给自己不断的找麻烦,进局子打架生事逃课,明明没有一样是游离做的,可每一次的责任都是游离担的,对于游离身上这种责任感,周可温觉得很傻逼。
他不喜欢格格不入,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喜欢被人当笑话,明明在这个班已经够不讨人喜欢了,可是对于严明他还是出手护着了,明知道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可就因为余梨亭那随口一说的“照顾着点”,他就帮了。
他按着那些人的说法,该是在学校的时候浪费教育资源,出了学校活该社会浪费粮食,可是游离比谁都记恩,比谁都容易忘记那些对他不好的人,对郝婷婷是,对舒悦亦是。
周可温其实知道,游离上次想问什么。
他并不嫌弃他,至少现在没有。
一个从未忘记过自己底线的人,为什么要被嫌弃?
“嗯?”周可温自己都没发现,在他看着游离满腹挫败的失落样的时候,语气真的很温柔。
“记一个忘一个啊。”游离一巴掌挥在自己脑壳上,“算了,大不了今天在这打地铺。”
打个屁地铺,还不是桌子一拼将就睡。
夏天的确能凑合,现在秋天都过了大半,睡到半夜准得冻醒。
“别这么看我。”游离已经自己坐起来了,“我跟我爷爷住的时候,他老人家身体比我还好,穿个老头背心就躺院子里打扇子,晚上风吹得还带点葡萄香,睡得特么爽……”
游离讲着讲着突然停了下来。
他不说,周可温也不说话。
直到游离自己嘟囔了一句:“老头走了,葡萄也没管,可惜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是离不开什么的,那就种一颗葡萄,他生它也生。
周可温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游离,鲜活的,总是如此。
很多年后。
成年后的周可温总是去刻意模糊时间,他总怕时间太快,会有人等不及。
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的阴郁孤寂的男主角,都有一段让他难忘的心理阴影,才造成了这样一个性格。
可周可温不是。
他没有童年阴影,也没人对他做过什么。
准确来说应该是从血液里流传下来的阴冷吧,他天生如此,所生所长家庭环境也是如此。
周可温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高一那年,风光正茂的游离以一种丢不掉的方式死死缠着他,他鲜活,他放肆,他直接,他大胆的展示自己的情绪,他看着全身缺点,可总能让人在那一点点缝隙里发现他的优点,这成了周可温在高中的后两年的习惯。
他像太阳,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驱散了所有阴冷。
矫情酸透了的一句话。
可那一年,在周可温全身透支,连呼吸得几不可闻的时候,他瘦得脱了形的手颤颤巍巍的抬了起来,对着被铁杆围起来的窗口,一把捉住了阳光,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闭上了眼,笑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阴郁不可接近,觉得他和游离是不平等的付出,可又有谁,能为了年少那一段欢喜,付出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