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不想见的人,总是有办法不见的,比如王怡然,又比如骆一声。
骆一声已经有一个礼拜都没再见过余梨亭了。
余梨亭提早拆了石膏,突然少了束缚,余梨亭托着自己的手,都有些陌生。
即使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难免如此。
汪暮开车:“余总,今天要回家么?”
余梨亭快有半个月没回去了,他闭了眼,好像不仅是骆一声,连家里的事,他都想这么拖下去,拖到淡然。
家庭到底是不一样的,是最难用对错来评定的关系,用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血浓于水。
“嗯。”
汪暮:“好。”
好一阵没回去,路女士种在花圃里的太阳花已经开了,大冬天的,阳光都成了稀罕物,这个时候还能开花,倒也是厉害。
余梨亭站在花圃旁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弯下腰,还是习惯性的用左手,摸了摸那朵黄花瓣儿。
“儿子!”
余梨亭站直身体,回过头,看到提了两个袋子的路女士,便笑了。
路女士惊喜:“你回来了啊,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余梨亭走过去,接过路女士手里的袋子,袋子有点重,对于提前拆了石膏的右手有些勉强,余梨亭面不改色:“提前回来了。”
他亲吻路女士的侧脸:“思家心切。”
“少皮。”路女士故作嫌弃,“你要想我,能走这么久么?”
余梨亭做无奈状:“工作。”
路女士:“是是是,都是工作,嫁了个工作狂就算了,还生了你这么个没小良心的。”
母子俩说说笑笑到了门口,在看到门外堆着的那些东西,脸上笑意瞬间凝固,沉默凝重。
余梨亭抿唇,再开口:“小离儿?”
“嗯。”路女士偏开了脸,用手掩了下眼睛,“走吧,进去吧,你爸也怪想你的。”
余梨亭:“好。”
余梨亭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摆在门口的东西,放了个保温桶,里面大概是余父喜欢喝的砂锅汤,旁边还有一些价格不便宜的礼物,看上去像是周可温选的。
路女士叹了口气:“梨亭,你去跟小离儿说一声,下回别送了。”
余梨亭:“好。”
路女士咽下这口气,大步进去,囔囔着:“你又在发什么脾气,药搁这多久了,哪个老头像你一样……”
仿佛这样的吵闹,才能让这个家多一点生气。
余梨亭勾唇一笑。
……
余梨亭在家吃了晚饭,便上楼工作,夜色渐浓,浓得看不到半分月光。
等停下手,已经过了零点,余梨亭没甚在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没有消息就放了回去。
他在那坐了一会,看着窗户外的夜色,放空了脑子,才站了起来,下楼想喝点水。
摁下开关,等整个客厅亮了起来,余梨亭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人:“妈?”
路女士好像被他叫了一声才回过了神,她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回过神时不知所措的舔了舔唇:“儿子。”
余梨亭搁下了喝水的任务,走过去:“你怎么还没去睡?”
路女士掩饰慌张得有些刻意:“等会,等会就去睡了。”
余梨亭看着她,灯光把路女士的脸照得一清二楚,甚至多了几分憔悴失神。
路女士被亲儿子看得有点心虚,催了几句,让他赶紧去睡觉,工作是做不完的,别老折腾自己的身体。
余梨亭对这些话不为所动,直接就坐在了她身边,沙发又陷下去了一些:“失眠么?”
路女士:“没有,我就是吃得有点多了,睡不着。”
余梨亭一针见血:“你晚饭只吃了半碗,而且没夹过几回菜。”
路女士原本飘虚着眼睛,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有种由衷的认命感概:“老了吧,就都这样。”
余梨亭双手交-插,搁在腿上:“这样多久了?”
路女士不说话。
余梨亭:“因为小离儿?”
这时候不说话成了一种默认。
余梨亭低了头:“他们每天都过来么?”
“嗯,都是那个时候。”所以路女士特意挑了那个时间出去,“你爸不接受,回回都把东西丢出去,头一回还浇了游离一身的汤,你爸那时候犟,回头了还问我家里有没有烫伤药,就算有,他那脾气哪能送过去。”
余梨亭听着,没说话。
“其实骆医生也跟我说了一些,天生的,有很多人都这样。”
余梨亭听到那个名字,眼神微变。
“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就没听谁说是这样的,我自己儿子怎么就……”路女士掩面,她并非固执,在余父说易老师儿子的时候,她总会帮着说几句,可是现在她成了当事人,活了半辈子的观念被一朝打破。
余梨亭抱着她,无声安慰。
路女士埋在他肩上:“可怎么办,他们两个男人以后要怎么办!没有孩子,连个证都没有,我要怎么有脸去见老游啊……”
对于同-性-恋,我们能说出一百种公平对待的理由,可只要是扎在心里,任何一个理由都无法安慰。
余梨亭抱着路女士,轻轻拍着她的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还能怎样?
告诉路女士,不止游离,他也是么?
多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