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倏然响了,余梨亭呼出一口气,把两瓶花雕搁在桌上,抽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直接划了接听。
“亭亭亭亭亭!”游离声音瞬间杀了进来,“你现在在哪?旁边有人么?有谁有谁?”
余梨亭:“房间,没人。”
“哦。”游离刚才杀得太快,现在得矜持一下,“那个,我在门口。”
余梨亭:“然后呢?”
游离:“有点怂。”
余梨亭:“……周可温呢?”
游离眨眨眼:“在旁边叫我别怂。”
“……”
游离:“亭啊,我猜你现在想挂我电话!”
“恭喜你。”余梨亭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你答对了。”
……
门外头。
游离看着已经挂断了的电话,卧槽一声,悲愤道:“这兄弟没法做了,什么竹马兄弟,什么时间是金都假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叮噔一声,游离看着余梨亭发来的消息,刚才还张牙舞爪,锐利被瞬间拔去,游离红了眼眶。
小亭子:〔图片〕
小亭子:进来吧,他们有准备了
周可温收起他的手机,然后反握住他的手,戒指相触:“不差这么一天了,走吧,周太太。”
游离吸了鼻子,反手给了他一拳:“谁是周太太了。”
小两口正调着情,游离突然听到有人喊他,还是挺不确定的语气:“嗯?游离?”
游离抽了两下鼻子,把情绪压下,恍若无事的回过头去,他和陈一鸣见面不多,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谁。
陈一鸣一手提着骆老先生非要带过来的礼品:“怎么不进去?我停车的时候就看你俩站这了……”
陈一鸣的眼神在周可温转过身的那一刻,大亮起来:“啊!周可温!对吧!”
周可温轻轻颔首。
“你好。”陈一鸣摸了摸身上,才想起来,“抱歉,我今天身上没带名片,我是余嘉的副总陈一鸣。”
“你好。”周可温与他握手。
陈一鸣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先进去再谈吧。”
……
余梨亭整理好情绪,拎着那两瓶花雕去了厨房,脚步慵懒,风度翩翩,完美的表现出一个在医院休息那么久的惬意形象。
路女士接过:“哎,就是这个,这是你蒋叔叔自个酿的,阿暮啊,你过来看,这炖猪蹄,就得……”
乍然,门铃响了。
路女士倒花雕酒的手一顿,瓶口几滴酒挣扎了一会,还是掉进了锅里,与此同时,路女士转身往外看。
汪暮:“是大陈……”
余梨亭声音盖过了汪暮的:“可能是小离儿他们过来吧。”
这名太敏感,一本书也没办法几天就能把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老观念彻底改过来,尽管余梨亭看得出,路女士已经尽量在表现出平静:“嗯,梨亭,去开门吧。”
她转过身:“阿暮,酒去异味,你这滴上一点,不仅去腥还提味……”
“哦。”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的汪暮,“这样啊。”
不管如何,路女士这关算是过了,余梨亭欣欣然的开门去了。
陈一鸣站在最前,一看余梨亭开了门:“诶,亭儿,你怎么这么慢呢。”
余梨亭张嘴,都还没说话,陈一鸣就一边说着,一边搂过了周可温的肩:“朋友,听说你是梨亭和临川的高中同学啊,我经常听他们提起你。”
肩还没搭上,就被周可温用抬手抚开,得,尴尬了,陈一鸣一下子话都忘了说了,周可温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
想阻止却没来得及的游离扶住了额头,周可温这冰山综合症虽然比当年是好得多了,可也还没好到让一个才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勾肩搭背。
余梨亭抱胸:“噗嗤,我可没提起过他。”
笑得陈一鸣想给他来一个无影腿,他是为了谁?他是为了公司繁荣昌盛富强发财好么!
周可温声音清冷:“抱歉。”
游离冲陈一鸣眨眨眼,无比真诚道:“你相信我,他不是故意的,他已经进步很多了。”
余梨亭看戏似的点点头:“这倒是,现在都会道歉了。”
陈一鸣:“……”
陈一鸣现在真的有点相信王立刚说的,别打周可温的主意没戏了。
老太太看他们尴尬成一片:“哎呀,以后就熟了,都是同龄人的,坐下再聊。”
陈一鸣只能讪讪一笑:“没事,相识即是朋友,以后熟了就行了。”
周可温:“嗯。”
说话间,路女士出来了,手上还沾着水。
游离张嘴,却没多大声:“路姨……”
周可温微微倾身:“您好,我叫周可温,是游离的男朋友。”
然后就安静了,连陈一鸣都不说话了,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路女士。
游离紧张的攥住了手,戒指蹭着指腹。
终于,路女士点了头:“坐吧,梨亭,去阳台上摘点葱过来。”
老太太在游离背后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把,游离立马叫道:“我去!”
余梨亭笑着冲他勾了勾手。
游离一脚上前,两个人默契击掌握手,然后搂着肩,一起去了阳台。
俩兄弟并排挤在阳台上,一个挑剔的掐着小葱,一个杵在边上。
游离傻乐乐的,僵持了那么久,终于同意了。
余梨亭勾唇:“别高兴得太早,我爸还没答应呢。”
“小亭子。”
“嗯?”余梨亭把葱尖上的一点黄给掐掉。
游离:“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蹭出-柜?”
闻言,余梨亭指尖微顿。
“伯父你好。”
屋里突然传出彬彬有礼,却依旧清冷的一声。
余梨亭和游离双双转过了脸。
玻璃窗外,周可温身形挺拔,没有一丝松懈,听着要了大半辈子面子的余父破口大骂,他一句都没有反驳。
冬日阳光微暖,透过窗户,呈条形穿过周可温坚毅的下颌,照耀过周可温滚动的喉结。
七年前,他可以放弃家庭,孑然一身出国,七年后,他在扬声恶骂中选择尊重长辈。
余梨亭居然还笑了:“没想到吧,有一天还能和我一起出-柜。”
游离唇微动:“嗯,我也没想到除了蹭吃蹭喝蹭住,还有蹭出柜的。”
余梨亭爽朗笑起,抬手在游离削瘦的肩头上拍了拍:“毕竟我可是今天刚出院的人,经不起打,好兄弟就是要分担啊。”
说话间,余梨亭已经先踏出一步。
余父:“你不要跟我说这些!除非我们死了,否则我们绝对不同意!”
“爸。”
余梨亭走上前。
“梨亭……”老太太想上前拉人,却被骆老先生拉住了,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这是孩子们的事。”
老太太看见一旁的路女士偏开了脸。
余梨亭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跪在了余父面前。
余父凝视着他,目光沉沉,余梨亭从小到大,被这样的目光看了不计其数,在他想和游离一样去玩沙子的时候,在他听写分数不够漂亮的时候,在他偏食任性的时候……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他们所教授的,会在孩子的血液中渊远流长。
余梨亭学会了克制,学会担起责任,学会了取舍。
这些都很好。
他从骨子里是尊重他的父亲的。
余父:“你也想求情么?”
“不。”余梨亭抬起头,仰视着余父的面庞,“爸,我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句话应该被高兴的。
余父额角青筋抽了抽:“你想说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他叫骆一声,我想带他回家。”
爽。
在说出来的那一刻,五脏六腑全都舒爽了。
游离也跪下了。
在周可温要跪下的时候,游离挡住了:“你不能跪。”
周可温看着游离,表情倔强坚定,再细看,眼睛是红的。
游离坚定转头:“余叔。”
游离攥住手:“他叫周可温,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因为一些事,分开了七年,我没有特意去等他,但是真的不行,他一出现,我还是爱他,只能是他。”
周可温看着他。
“我们的确不能结婚,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也没有法律能保护我们的伴侣关系,老无所依,说不定哪天就分了,变数太多了……”
游离转过头,仰着脸,看着周可温,冰冷痛苦的白色,强行走过的孤寂。
他举起手掌,阳光穿过指缝,十指交握,游离笑了,很甜:“但是在他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们已经结婚了。”
周可温向来平古无波的眼神在颤动。
“你们懂什么是爱?今天你侬我侬了,就是爱了?以前能分开,现在怎么就不行了?你倒是说说什么事要分开那么多年,既然分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游离正要反驳。
余父冲进了厨房,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杀出来,他气得耳红脖子粗的,但手却在颤抖。
路女士:“老余,你快放下!”
围观不下去了,几个人冲上去要抢刀。
“走开!都走开!我看谁敢再过来一步!”余父吼着。
众人噤步。
那把刀却没有插进任何一个人的身体里,它掉落的声音清脆,那鸣响贴着所有人的耳畔。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面红耳赤的余父一下一下,重重的往自己身上捶。
路女士:“老余——”
“爸!”余梨亭扑上前,紧紧抱住他,那拳头在父子俩贴近的躯体间捶动,“别打了,你打我吧,爸,对不起,爸……”
“对不起,对不起……”游离眼泪拼命掉,不要钱的一样,一下一下往地上磕头,好像除了对不起他就不会说别的了。
“别打了!”路女士终是崩溃了,她很努力了,她想这是天生的,这不是病,这世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一遍一遍的这样想,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落在我儿子头上。
老太太从骆老先生怀里出来,抹了两把眼泪,走过去抱住了路女士。
陈一鸣和汪暮站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两个家庭都这样,太惨烈了。
周可温闭着眼,还站在那,身形挺拔,哭声叫喊声在耳边连绵不绝。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
噔。
周可温跪了下去,他拉住游离的手:“抱歉,七年前是我突然离开,导致我和游离分开这么多年。”
周可温多优秀一个人啊,走到哪都是万众瞩目,他揭开黑暗中的伤口,令人窒息的消毒水的味道在口鼻蔓延。
他开口,掷地有声:“我在高考前,被父母送往了医院,进行了为期一年的性-向矫正治疗。”
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
“出院后,我被强制送往了新加坡,在那期间,我的确有联系游离的自由,但是……”周可温抿住了唇,“我当时的心理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几个字着实算得上轻描淡写了。
伤口坦坦然然的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叔叔,我叫周可温,目前在S大任教,有一辆车,目前没有买房,流动资产六十万,在新加坡有两家店,年营业额一百万左右,我所有的财产都可以交给游离,未来我但凡有丁点对不起游离的事,他尽管让我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周可温握着游离的手:“拜托请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