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物资极度缺乏的年代，所有居住区都不约而同地取消了绝大多数的节日，只剩下两个法定节日。
十一月七日，第一场熄天雨降临的日子，被命名为祈明节；八月十日，第一次座居住区成立的日子，被命名为建区节。
除了这两个节日，居住区命令禁止其他一切节日活动以节省资源。
而今天就是建区节。
往年的建区节，B级人员会被允许进入A级人员居住区，共同倾听负责人的演讲。那时节总是人满为患，人们投向负责人的目光也多是尊敬和崇拜。
可今天的建区节，气氛压抑得诡异。
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A级人员居住区广场上也只站着不到两百个人。相比于看众，更多的反而是自卫队的人，他们围绕广场站成一圈，肩膀挨着肩膀，足足有四百人左右，每个人手里都握紧了自动步枪。
与其说过节日，更像是处刑现场。
与此同时，资源区。
“时间差不多了。”
吕英对了对时间，冷声对蛇姐说道。
蛇姐抽了口烟，点点头，花些时间整理了一下衣服，居然伸手拿过了吕英的枪：“还打算听命于顾自正的人都找到了吗？”
吕英愣了愣，惊愕地看向蛇姐：“都抓起来了，关在仓库里……你要亲自上阵？”
“一个优秀的领袖应该说‘跟我上’而不是‘给我上’。”蛇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外，昏暗的灯光把几百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一把把黑色的利刃，刺穿了居住区的心脏。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谁，是被顾自正收买的人也好，是罪犯也好，是穹顶的家属也好。”蛇姐冷冷地扫视一眼，竹竿似的手指攥紧了枪支，“从现在这一刻起，我们就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炮灰。”
“一旦枪声响起，那么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死去。现在是你们最后的回头的机会，是和顾自正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在这个鬼地方苟且偷生，请选择吧。”
蛇姐的语气很是平淡，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死士的心里——没有一个人离开，因为他们早知道会死在那个奢华的广场上。
顾自正杀死了他们的家人，把他们当做老鼠剥削，这份仇恨足够他们克服对死亡的恐惧了。
蛇姐沉默了两分钟，转身向资源区深处走去：“暗道的尽头是A级人员居住区的边缘地带，跟我走——向着坟墓前进。”
二百号人无声地跟上，矮身钻过藏匿在地下三层某个角落的洞口，艰难得向上攀爬。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这地方待了二十多年了，刚知道有这条路。”吕英纳闷地问道。
蛇姐走在前面，右手里拿着一只光线不算明亮的手电筒：“不知道就对了，这是萧玉成的线人溜进来的暗道，要是你能知道才有鬼了。”
吕英黑着脸沉默了，这种感觉怪怪的，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是盯着蛇姐的地头蛇，现在居然和蛇姐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还真的没法反驳。
“秋珵呢？”吕英换了个话题。
“在你旁边啊，你是瞎了吗？”蛇姐坏笑两声，指了指跟在吕英身后的两个男人。
吕英眯起眼，瞅了瞅那两张陌生的脸——大众脸，一米七五左右，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秋珵呢？
忽然间，其中一个人的脸扭曲了起来，像是被晒化的塑像，脸上脱落下来一层黑糊糊的东西——这个通道昏黑阴暗，眼前的人突然“丢脸”，愣是把吕英吓得直接抬起了枪口。
“别害怕，是我，张子鸣。”
阿尔法虫系褪去后，露出了张子鸣的脸，吕英强忍尿意，伸手捏了捏张子鸣的脸：“奶奶的……吓死我了，你在后面倒是提前说一句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去军事基地了呢。”
“别废话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蛇姐用枪托戳了戳吕英的腰，加快了脚步。
既然是计划，吕英也就没有多问——他知道的越少，泄密的机会越少，成功的几率越大。
在张子鸣身边的“男人”自然就是秋珵了，秋珵不敢轻举妄动，也在拼命思考着怎么制止战争的爆发。
两百多人从这里钻出去，抬起头便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花板”——对于他们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到A级人员居住区来。
两百号人迅速散开，隐匿在居住区的各个角落，再分批次靠近广场，却只是待在外围。
吕英急得手心里满是冷汗，他们在不远处蹲了将近二十分钟，可蛇姐一点要开枪的意思都没有。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吕英沉声问道。
“等。”蛇姐靠在墙上，居然从背包里翻出烟斗来，塞进去一些白色颗粒，点燃吸了起来，看上去相当悠然。
“等什么？等死吗？”吕英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转手指向了广场，“看到了吗？哪儿有四百人！我们的人根本就不够他们打的……再等下去，说不定会有人退缩！”
蛇姐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过身按在墙壁上。
吕英想的太多了，A级人员居住区的房子本身就是一座堡垒，看似整齐的墙壁里满是武器，他们从资源区出来的瞬间就已经被发现了。
顾自正也在等，等他们先动手，然后利用自动防御系统一口气剿杀他们。
战争已经开始了，在子弹飞舞之前。
“子鸣。”蛇姐忽然叫道。
“怎么了？”张子鸣眨眨眼睛，疑惑地看向蛇姐。
“听说，你可以看到吞噬的人类的记忆，是真的吗？”蛇姐问道。
张子鸣愣了愣，忽然想起在穹顶上吞噬的鼠儿一行人……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蛇姐似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抽烟，不再说话了。
顾自正站在高台上，对底下的二百名观众和四百名自卫队员做着没什么意义的演讲，无非是居住区以后会更好之类的废话。
又是二十分钟，就在吕英忍不住想要抢过蛇姐烟斗的时候，冰冷的机械音忽然传遍整个居住区。
“警告，监测到德尔塔虫系生命反应，德尔塔虫系侵入居住区，无关人员尽快前往避难所。”
“干得不错，不愧是柳访的儿子。”蛇姐笑笑，无视了吕英脸上错乱的表情。
顾自正的演讲暂停了，一位又一位管理者赶来，逐一向顾自正报告前线的情况。可顾自正不说话，像是死了一样站在原地，目光遥遥投向蛇姐所在的方位。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几百米对峙着，上万名B级人员疯狂涌入了A级人员居住区——没有了C级人员和D级人员，B级人员首当其冲，面对灾难，他们只能逃向这里。
“驱逐B级人员，封锁A级人员居住区。”
这，是顾自正下的第一条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