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车！愣着干嘛！”
江平抽风似地一挺身体，一瘸一拐地冲向了张子鸣，搂起他的腰就冲进了车里。柳荫和柳开穹也是一溜烟冲了上去，第一时间封闭了车辆。
引擎咆哮起来，江平猛打方向盘，只见钢铁巨兽扬起了地面的灰尘，随着一声巨响，极为精准地撞在了巨石上。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柳荫用枪托狠狠砸了江平一下，眼睁睁地看着铺天盖地的德尔塔虫系一口气淹没了车辆。
车内的空间立刻昏暗下来，窗外也是一片昏暗——顺便一提，钛铌合金是德尔塔虫系唯一不会腐蚀的合金，而很多无机物德尔塔虫系都无法腐蚀，就比如高纯度石英，也就是车窗玻璃。
“老子可是单身了三十年的老司机，你说我不会开车？”江平气不过，拍了一下方向盘，却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是车的问题，我开的车都有自动矫正路线的辅助系统，你这老古董没有。”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柳荫冷声嘲讽，如果不是刚才答应了柳开穹不会和江平争斗，柳荫一定要在江平腿上也来一枪。
张子鸣眨眨眼，颤声问道：“江哥，单身和老司机有什么关系吗？”
“小孩子别乱问，以后就懂了——现在怎么办？我可不觉得这些东西会乖乖离开。”江平看着在窗户上蠕动的黑潮，叹了口气。
他试着启动车辆，但轮胎已经陷进了德尔塔虫系里，转半天也不见能动一寸。
柳荫咂舌，一边用布料处理小腿上的枪伤，一边嘟囔道：“等呗，你不是派遣队的吗？该不会不知道德尔塔虫系是有觅食周期的吧？”
“什么周期？和生理周期一样吗？”江平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来你们居住区的负责人也和你一样完全不负责任呢，这么基础的研究成果都没有公开。”
江平实在是觉得自己没法跟这么话里带刺的女人相处了，忍了半天挤出一句：“你骂负责人归骂负责人，别拉上我啊！”
柳荫没有搭理他，把布料绑在伤口上后轻声说道：“德尔塔虫系对一种食物的兴趣最多维持十二小时，十二个小时内没法成功觅食的话就会自动散去——哪怕是开穹也一样。”
“切，早说，睡觉睡觉，折腾大半夜，累死老子了。”江平一翻白眼，随手抄起一片纱布裹在左边身体上。
江平没有说的是，他现在已经感觉头脑不清了，刚才开车时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头晕搞得失去了方向感，这才一头撞在石头上。
他的烫伤感染了，体温正在逐渐升高，如果再找不到足够的抗生素，他八成就要交代在这个鬼地方了。
三个人也没多聊什么，各顾各地睡了，只剩张子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一种……一种和他非常相似的“东西”。
张子鸣缩在后排的角落，无端觉得体内的血液开始躁动了，攀着血管，升温，加速，心率在短时间内拔升。
细密的热汗从毛孔沁出，张子鸣皱着眉头，攥紧了被体温暖热的项链。心脏的躁动透过脉搏传出了燥人的响声，像是有谁在他耳边擂鼓，一下接一下，愈发激烈。
张子鸣猛地睁开眼睛，光束忽得穿过玻璃，刺进了他的眼眸中，逼得他眯起眼睛，慢慢适应如此强烈的阳光。
阳光……阳光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奢侈，他只在偶尔几次派遣任务中短暂地享受过阳光。
等等……德尔塔虫系去哪儿了？
张子鸣悄悄下了车，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德尔塔虫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奇怪，到七十二小时了吗？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啊。
张子鸣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他本来还想亲手赶走那些虫子呢，这样就能让大家更重视他了。
小孩子嘛，总会想方设法取得大人的关注，以前在居住区的时候他只是个D级人员，根本没人在意他，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强大力量。
“真奇怪。”张子鸣喃喃着，伸展腰肢在四周散步，还看了一眼被车头撞出了大坑的巨石。
他刚走到巨石旁边，一条胳膊冷不丁地从巨石后面探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巨石上。
剧烈的撞击让张子鸣后背一阵发疼，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相貌平平，黑色的长发梳起来落在背后，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袍，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最让张子鸣忌惮得，莫过于那双黑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死了，被阴霾遮盖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看过去，却仿佛看到了无尽黑暗的宇宙，莫名的寒意包裹了张子鸣的灵魂，跨越亘古的深邃宛如古神的叹息，轻轻包裹张子鸣的心脏，把一瞬变为永恒的永恒。
“熟悉的气息……”
男人忽然开了口，把张子鸣从臆想中硬生生扯了回来。
“抱歉，失礼了。”男人嘴上这么说着，但手上的力气一点没松，张子鸣只觉得要喘不上气了，“请问，你认识柳开穹吗？”
张子鸣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男人敏锐地捕捉到张子鸣的眼神，点点头。
“是吗，你们是一起的？怪不得你身上有‘它’的味道。”男人直起身体，扼住张子鸣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
窒息感瞬间吞没了张子鸣的大脑，刺目的阳光变得恍惚起来——骤然，一阵剧痛从咽喉传来，滚烫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张子鸣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只穿透咽喉的大手。
“你好，你可以叫我游墓人九号，祝你好运。”
游墓人九号的声音深沉，同样没有任何感情，他把无法再发出声音的张子鸣丢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柄生锈的利剑，手腕下压，“仓啷”一声把张子鸣的脖子钉在地面上。
张子鸣缓缓失去了意识，末了，也只能堪堪听到游墓人九号的自言自语。
“奇怪……不是柳开穹的味道吗？从哪里来的阿尔法虫系的气味……算了，要下雨了，还是去见见故人吧。他在哪里？哦，乐园居住区吗——啊……已经有一百五十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啊……”
血液漫过了张子鸣的身底，体温寸寸冷却下来，他的大脑也无法正常思考了——
阿尔法虫系？故人？一百五十年？
游墓人九号？
他到底是谁……？
等等，好像……好像在乐园居住区门前死去时，也感受到过类似的气息……
要下雨了，是熄天雨吗？
张子鸣失去了最后的力气，眼睑缓缓闭合，在渐拢的黑云之下再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