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关山叱朔漠，征战江川辽阔。
为赋千秋谋霸业，尝尽辛酸苦辣。
三春光景美如画，终究不过瞬刹。
旌鼓风沙漫城郭，逐影尘烟涅落。
血染容华苍云颤，淡看厮杀浩瀚。
生死绝处忽惊怕，方知重于天下！
“桑！！！！！”
战场上原本杀成一片的数十万大军皆被那一声狂烈的咆哮震住了，那一声，充满了惊怵与怆恸，仿佛苍龙猛啸一般，神怆魂悲，哀毁骨立！
“王！王受伤了！”
“王！”
“王受伤了！兄弟们，为王报仇！杀……”
“啊！杀……”
…………
顷刻间，场上的湘济军仿佛是洪水猛兽般，疯狂挥动着手中的刀剑枪戟，却不敢擅离阵地一步，因为这是军令，是王的命令，他们必须遵从！
看台之上的南宫羽飞在听到那一声厉吼时亦被震住了！此刻，那般淡然、从容、风雅……如同道骨仙君的敬羽公子南羽王千岁，竟毫无征兆的一掌拍在栏杆上！
“砰！”栏杆被震断，他却仍双眼无神，木怔的盯着下方那个被黑影抱起，极速冲往对面的红影。
“我做到了……”
耳边忽然响起欧阳晨低沉的呢喃声，南宫羽飞方清醒过来，侧首看向他，“你……她……锐……真的……”
开口欲问，却已语不成句！
“方锐替她挡下了那一剑，已经……而她……她以血祭箫，本就已失血过多，加之全力击毁古玉罗盘，必然会力竭功尽，之后那一声‘皇上薨了’，更使她心智涣散……是以那一刻的她，毫无躲闪之力！且那龙锁宝剑含着我十成的功力，纵使是往常的她，也绝无可能受得住我全力的一击，更何况如今是她最薄弱之时，那剑气已透体而过，她……他们……必死无疑！”
“你……你竟真的……亲手杀了她？”南宫羽飞极其沉冷的吐出一句，仿佛刚刚被那一剑刺中的人是他自己一般，那样的痛，已无法言诉！
“哈哈……”
忽听欧阳晨猛然狂笑，那笑声却是那么的叫人心碎，笑着笑着，竟然笑出泪来了，原来他这样的人也是会流泪的！
“自幼时我便立誓，日后定要成为一代霸主，一个优秀的帝王……我一直以为我的心中唯有这个天下，为了达成所愿，我可以娶一个陌生女子，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算计利用任何人……这些年来，慕容天寻和宇文千桑是唯一令我受挫的人！原本以为我也可以如此待她……为了证明我的决心，为了得到这个天下，我必须杀了她！”
欧阳晨依然笑着，只是那样的笑却比那一剑的锋芒还要刺眼，“可是……当那剑气穿过她的身体时，我竟然发现……发现我早已不能自已！我竟然慌了……怕了……悔了……那一刻，我再也无法自欺的告诉自己，我能做到，我可以杀了她，我心唯有天下，我…………我早已无法自拔的爱上她了！”
“她真的……必死无疑吗？或许……莫正阳可以救她……”南宫羽飞的声音如一缕轻烟幽幽飘出，仿佛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得无踪无迹。
“莫正阳……”欧阳晨轻轻的复念着，心中也生出一丝希望，但愿莫正阳能保她一命……
南宫羽飞虽面色苍白，却已恢复冷静，良久后，将苍茫的目光移向下方的战局，有些气力不足的轻声开口，“古玉罗盘被破，中军溃散，八荒已乱，燎原自毁……这一战……终是败了！如今已没有必要再战下去！”
“确实没必要了……”欧阳晨亦看着场上的局势，“在遇到她那一刻……我们便败了！”
这一句道出，心中早已百味杂陈，煎熬难耐，又空空如是！
“早知宇文皇族中有个她，天下必定无人反！”南宫羽飞轻轻的深深的一叹，随即发出最后一道军令，“传令……鸣金收兵！”
“遵……”那传令之人闻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怔了一下才又应道：“遵令！”
另一方的看台之上，莫正阳冷漠的看着下方战局，忽闻鸣金之声，目光一闪，“传令，收兵！”
“遵令！”
仰头看了看浅红色的天，莫正阳极淡的轻喃着，“千桑……你赢了！只是……你竟选择用自己来护全所有人……难怪……难怪前晚你没有逼我离开！原来这才是你的安排……”
关于这一战，史书上亦有记载：风云际会，二分天下，东西一体，南北同舟，乱世四王，于盛德二十三年四月十三日决战萸石亭外。西玄王与南羽王才绝天下，运筹帷幄，布下“河洛星结”、“八荒燎原”之绝阵，本是旗鼓相当之局，然古玉罗盘又出，局势大变，为破敌阵，东凤王倾力击毁古玉罗盘，却为北辰王重伤，血凤将陨，三王心乱，“八荒燎原”阵破，白羽军与金晨军大败。
末尾又赞，乱世四王，文成武德，天下共倾！凤星风骨，世所共鉴！
虽史书上只记下了寥寥数语，其间的壮撼与惨烈却是可想而知的。
后世人再提及当年的那一战时，无不称赞东凤王曰：文能谋天下，武可战山河。
月隐云间，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的暗沉。
“王！”
……
天墨军与湘济军众主将皆急急的追在慕容天寻身后。
城门大开，慕容天寻抱着怀中的宇文千桑飞速入城奔往督府，对于身后众将的唤声充耳不闻。
“王，如今我军大胜，此时理当乘胜出击，先取舒城，再至”
霍季平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慕容天寻猛然回身，那样狠绝森然的目光似要毁灭一切，随即又闻得冷厉的一声，“都不准跟来，违令者，杀无赦！”
众将不禁皆是一震，不自觉的停住，未待反应过来，慕容天寻已抱着怀中之人远去。
霍季平怔在原地，看着那个心绪大乱的王者，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坚持下去，这一战的胜利是那个女子用生命换来的，而她却是为了王！不怪王如此深情以待，便是换作世间任何一个男子，恐也无法过得这一关吧！这一刻，他的心中甚至有些钦佩那个女子！
“阳公子，请您劝劝王吧！如今这万里江山已唾手可得，怎可让王因东凤王一人错过了此等良机？”无心看着慕容天寻离去的身影，不死心的朝着莫正阳道。
这一路，虽然心中的焦虑不比慕容天寻少分毫，莫正阳却一直静默的在旁看着，不言不语。
看着如此不明智的无心，无形无奈的摇了摇头，东凤王在阳公子心中的位置她不是不知，却还要让他去劝王放弃东凤王，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
“放肆！我王拼尽全力，不惜牺牲性命为我们赢得这一战，如今你竟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娄之敬闻言不由冷斥道。
“这万里江山皆是东济的地域，理应先是我王之域，后是西玄王之域，你若再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我凌昼第一个不答应！”凌昼亦厉声斥道。
“东凤王之域？”无心冷哼一声，“莫要忘了，自古从无女子为帝一说，东凤王将是我王之后，日后也是要以王为尊的！”
“好个自古从无女子为帝！你也是女子，竟然如此妄自菲薄！”洪瑜只觉可悲可叹。
“东凤王在王心中，早已重过这个天下！”霍季平闭目，深叹一声，“无心，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过这样的王？”这才是让他醒悟的真正原因！
确实，这样的慕容天寻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风风雨雨近二十年，无论发生何事，无论面对何人，他从来都是冷静的、理智的！哪怕是山河崩塌，天地毁灭，也未曾令他色变！哪怕是朝夕相处，也永远见不到他的情绪波动！虽知他有千面，时而雍贵风雅，时而魔魅诡谲，时而冷傲霸气，但是却从没有过这样的一面，心绪凌乱，惊恐急慌，魂不附体……
不说别人，即便是自幼与慕容天寻最亲近的莫正阳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他！
“可是……这千秋霸业便是十个东凤王也难及万一啊！”无心亦心不能平，不甘的急吼道。
“这千秋霸业和东凤王……王心中早已有轻重之分，无心，不要再执拗了！”无痕拍慰着无心的肩头劝道。
…………
莫正阳邪魅的眸光扫过争论不休的众将，忽瞥向无心，又看向她身侧一言不发的茗菊，刚刚茗菊的那一声是那么的清晰响亮，他在看台之上都听得清清楚楚，若非她有意为之，令宇文千桑失神，那么纵使是宇文千桑失血过多，力竭功尽，那剑气定也不至于将她重伤至此。
原本无神的双眸猛然一利，紫影如风，电光火石之间，那修长的大手已扼住茗菊纤弱的脖领，冰冷的吐出，“她若真的醒不过来了，本宫主便让整个天下给她陪葬！”
他们不是没见过莫正阳发怒，只是……看着那双冷厉、暴怒、惶急、阴沉的眸子……这般癫狂如魔的莫正阳他们却从未见过！
原来心绪大乱，一反常态的，何止慕容天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