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千桑见他并未反抗,浅浅勾唇,红绫一挥,睚车中已空无一人。
凤凰展翅跃至空中,狂啸九天劲风匹练,血色浓烈隐天蔽日,绯红的眸子紧锁住睚车中的古玉罗盘。
“扶桑暗拓!”
一声清喝,人箫合一,幻化为斩,凌空而贯!
那是倾尽毕生功力的一击!
那是势如霹雳,气贯云霄的一击!
那是毁灭了无数白羽军及金晨军英魂的一击!
那是为着她想守护之人的一击!
那是以鲜血为祭的一击!
那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砰!!!”
一声巨响之后又是一阵沸反盈天的“轰隆”声!
红光与白光相撞,高大的睚车瞬间被震得粉碎,那强大的气流同时激荡开来,睚车周围的大片白羽军与金晨军皆被那股强劲震出了数丈,喷血而亡。
“非星!”林祥回身,忙冲过来抚起跌在地上的孟非星。
孟非星却似是傻了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那腾然而起的沙尘,目光搜索着残垣断壁之中的那抹红影,她将他送出来了,那她自己呢???
眨眼间,红光与白光双双没去,那抹红影也被那股强劲的气流反弹了出去,宇文千桑在半空中旋了几圈,才化解开那劲猛的力道,轻轻飘落。
“皇上薨了!”
未及站稳,耳边忽听一个清亮尖锐的声音响起。
宇文千桑闻声猛然一震,双眸无神的移向发出这一声的茗菊,可是最先入眼的,却是那刺目的白!
原来在宇文千桑将要击毁古玉罗盘的同时,冥巷的十二尊者齐齐而至,他们看着睚车之上的那团红光,心中已然料到了所发生之事,于是极速奔入阵中,欲助宇文千桑一臂之力。
只是这十二人身上的素服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想来能让他们十二个齐齐更服换装披上素服的,只有一种可能——皇帝薨了!
而茗菊这一声却是刻意为之,她就是要宇文千桑死在这一战中!
欧阳晨看着已失心智的那个红影,战场之上,纵有千军万马,唯那人赫然独立!纵使相隔天涯彼岸,他依然可将那人一览无余……
深深的凝望着那人,望着那绯红的血眸,望着那墨色的长发,望着那朵妖艳的扶桑花,望着那张毫无表情的玉面,幻想着往日那抹时而轻浅、时而顽劣、时而魔魅、时而冷淡、时而讽讪的微笑……那一抹即便是百世千年、几经轮回也永远不会消散淡忘的微笑……
这一刻,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然而他却不能动容!因为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不可!”
全神注视着战场的南宫羽飞忽然闻得那清亮刺耳的拔剑声,心猛然一跳,抬手欲拦身侧之人,那人却已化为一道电光自看台之上急跃而下。
欧阳晨竟要亲手杀了她!!!
他怎么可能忍心?
他怎么可以杀她?
……
宇文千桑犹沉浸在那一声里,不信的凝视着身着素服的十几人……父皇……你就这样走了吗?父皇……为何没有等桑儿?父皇……你怎么可以留下桑儿一人?父皇……桑儿想你……舍不得你……父皇……父皇……
剑刃如秋霜,寒芒如疾雷!
那一剑,竟比当日在龙城境外之时,南宫羽飞袭娄之敬的那一剑还要迅猛千百倍!凌厉的银锋瞬间劈头盖脸的从天而落,那是同样势在必得的一剑!
宇文千桑仍木然的愣在原地,“唔……”
虽然没有发出嘶吼惊叫,但那极低极浅的一声却清晰的落入了场上数十万将士的耳中,猛然间,那一剑刺穿的似是自己的身体一般……痛!
“噗!”一口鲜血扑来,谁的血?
宇文千桑蓦然回神,看着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面前的方锐,刚刚那一幕尚在眼前,脸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这一刻,她竟是如此的恨自己!
就在前一瞬,位于白羽军阵中正西位的主将方锐在看到那团红光之时,便知是她,极速驰来一看,果不其然,可是还未来得及近前,却惊见那道向她刺来的银虹,顾不上其他,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出事!
“我……终于为你……做一件事了……”方锐口中含着鲜血欣笑道,无怨无悔的倒下……
“方锐……”嘶痛的声音低不可闻,轻轻唤出那个名字,之后也无力的向后倒去。
“桑!!!!”
那一声急唤是如此的惊错!是如此的震恐!是如此的仓皇!
那是鬼神同泣天地同颤的宛心之痛!
那道玄影如离弦之箭般从高高的看台之上射下,势如雷电,快比风掣,急如星火,迅猛的划破长风!
音未落,人已至!!!
“叮当!”
随着那声惊唤,龙锁宝剑掉落在地,欧阳晨抬起手臂,似要将面前那个向后倾倒的赤甲女子揽入怀中,可是……他还有什么资格呢?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看着那浴血的凤凰倒在极速而至的黑影怀中,漫天黄沙之间,那玄甲之人紧紧抱着怀中的赤甲人儿……只觉双目刺痛,无意间,抬起的手已拢成拳,一点点的收紧,直至骨节发白,却仍不肯松劲,用力咬着牙,“对不起……对不起……”
甚至连看她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急步回走,犹觉不足以平复心绪,黄影一闪,快!再快!飞速离开这个让人无法呼吸的修罗场!
“锐!”
又一声惊唤,一道银光飞掠而来,抱起被龙锁剑刺穿胸膛的那人。
那殷红的鲜血还在咕咚咕咚的向外冒着,伸手按住他胸膛上的剑孔,却还是止不住那鼓出的血液!
“锐……”
“哥……我……我……”方锐不舍的看着对面那个被人抱得死死的女子,浅浅一笑,又看向紧张无措的哥哥,急促的喘息着,开口欲言,却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说了,我先帮你止血!”方恒云仍不肯放弃,慌乱的扫视周围,寻找着可以止血的东西。
“哥……我不……后悔……不过……今后我……不能……再……再……”再后面的字尚未吐出,便已随着那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
“锐!锐!锐!”方恒云难以置信的摇晃着方锐的身体,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人却就是没了反应。
“锐……”
“桑!桑!桑!”
慕容天寻一声接一声的唤着,轻轻摇晃着怀中紧闭双目的人儿,一直以来,从不曾有过如此的紧张与畏怯,从不曾如此的心惊胆落,丢魂失魄……
天地无畏,神鬼不惧的玄天公子西玄王千岁,这一刻,却是那么的恐慌!纵然是万劫不复,永远堕入无间地狱都不及此刻的千万分之一!那样浓烈的恐慌,便是当年元妃离去之时,他也不曾如此过!
整个人都在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整颗心都在抽搐,抑制不住的抽搐!意识一点点的被恐慌侵蚀……这一刻,他真的很怕!很怕!他怕她会就此长眠!怕她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怕她会与他永世不复相见!
“桑……”合上双眸,薄唇深深的贴在她的额际,一手紧紧拥着她,另一只手极尽温柔的托着她的面颊,“醒过来……求你……”
怀中的人儿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微微蹙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无力的看着面前已气绝身亡的方锐,朦胧之中,那一声不悔她听见了,轻轻的、沉痛的、声如蚊蝇的唤着,“方锐……”
忽闻这一声,慕容天寻抬首,呆呆的看着她,夷犹了片刻,有些不信的开口,“你醒了?”
“赖皮蛇,你是……认输了吗?”
脚已踏入鬼门关,再次醒来,她给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他,认输了吗?
“你……”慕容天寻定定的看着她,“你……”
顽劣的轻笑一声,宇文千桑抬手摸出那张已经变形的金凰面具,“呵呵……我才不会那么傻,真的拿命跟你赌!”
“你……”
见他仍不信的盯着自己,宇文千桑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中的面具,“这才是母后为我打造的那张,母后说了,我一定会赢的!”
慕容天寻瞥一眼那张被毁得惨不忍睹的面具,大手一挥,猛然将其打落,想要起身回走,可是双腿才动一下,却又瘫了回去,竟然使不上一丝力气,那打落面具的手亦在猛烈的颤抖着,缓缓收紧攥成拳头,气恼的瞪视着她,周身停滞的血液犹未恢复,那狂跳的心仍难以自控,如此激烈的喜悦与恼怒,亦是从未有过的,心中百感交集,万念如一!
“你……”宇文千桑猛地一个激灵,被他无缘无故的那一挥,顿时气血翻涌,面色惨白如纸,才一张口,鲜血立即喷涌而出。
任那鲜血喷溅在脸上,慕容天寻却未闪未躲,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儿。
“赖皮蛇……父皇去找母后了……你……我……”宇文千桑皱起秀眉,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深深的看着他,似有百般痴缠,千般留恋,万般无奈……嘴角轻轻上挑,想要最后留给他一个微笑,可是未待笑出,却终是重重的合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