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晨看着笑得十分嚣狂的慕容天寻,冷声道:“西玄王傲骨铮铮,着实令人敬佩,既然如此,就在此处好好享受聪的招待吧!”
“恐怕要令北辰王失望了!”轻浅的声音却透着顶级的狂傲与轻蔑,“本王若是皱一下眉,便不再叫慕容天寻!”
宇文千桑却听得阵阵心惊,心知慕容聪定会百般折磨于他。
一声冷哼,欧阳晨甩袍朝外走来。
宇文千桑见此下意识的将自己变成死人,待那抹黄影彻底不见了,又听到“轰隆”的关门声,这才松一口气。
宇文千桑缓缓朝着那微弱的光亮靠近,似是怕声音一重会惊到里面的人。
那个身影……那个人……
玄裳如旧,无力的歪着头,黑发如墨,有些凌乱的铺在身前,遮住了大半面容,双手双脚皆被玄铁镣铐锁住,许是由于黑衣,加之此处暗沉至极,所以看不出他身上是否有血迹,不过那刺鼻彻骨的血腥味却骗不了人。
灯光之下,那个微颤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却不知是灯光在颤,还是人在颤……慕容天寻微微一顿,嘴角轻轻上扬,缓缓抬首。
沉寂的暗室之中,那人遗世独立,那一身赤色战甲在灯下闪耀着红艳的光芒,绝美之颜,倾世如昔。
待回神后,慕容天寻忽然露齿一笑,记忆中,自母妃离世之日起,他便从未如此高兴过,刚刚的凌厉与锐气顷刻被柔和取代,静静的看着面前那人。
那微微皱起的眉,那淡红色轻轻抿住的唇,那双变了又变的绯瞳,那朵妖异而柔美扶桑,那因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而变得刷白的玉面,天姿之色,豪情之美,绝尘之华……那个令他堂堂西玄王沦落至此,却依旧念着的人儿……
慢慢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近……
宇文千桑凝视着尽显病态的慕容天寻,那俊美无双的容颜,那卓尔不凡的气质,那雍贵傲然的霸道……均未减分毫,还有那笑,那样真挚欣然的笑……活到今日,还从不曾见过这样阳光灿烂的笑,这一刻,只觉莫名的心安。
四目相对,灯影婆娑,从未有过的平静。
“你终是来了!”似感非叹的一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慕容天寻依旧那样笑着,深深的看着宇文千桑。
你终是来了……平淡无奇的一句,却似是跨越了前世今生,摆脱了轮回的束缚,从遥不可及的异世穿梭到那人身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讥讽,没有争吵,没有打闹,平静的相对。
珠联璧合,引人心醉。
“你在这里,我自然要来!”宇文千桑终于来到慕容天寻面前,清音亦如常。
慕容天寻又是一顿,他在这里,所以她来了!这样简单的因果,却让他欣喜至极,一切都值了……
“该死的赖皮蛇!”
忽然没头没尾的一声咒骂,又令慕容天寻啼笑皆非,“妖女,本王为你已豁出命去,你却这般咒我!”
刚一动,不禁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嗯”一声,压下痛感,下一刻又已恢复如常。
宇文千桑大惊,到底是多重的伤,竟然令他慕容天寻都疼痛至此,目光下移,想要查探他的伤势,却见那玄裳上有多处浓黑,根本无从查起。
慕容天寻没有再言,也没有反驳,任由宇文千桑查视着。
宇文千桑猛然抬头,运内力于掌心,硬生生的将慕容天寻手脚上的镣铐震断。
慕容天寻紧紧咬牙,虽然已做好准备,却还是不由一颤,眉头一皱又一松,似是在拼尽全力压制着疼痛。
宇文千桑忙扶慕容天寻坐在地上,而后伸手便去剥那已与伤口粘在一起的衣服。
慕容天寻见状立即一把钳住她的手。
宇文千桑转眸看着慕容天寻,佯装发狠的道:“赖皮蛇,这都什么时候,难不成你还在顾及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狗屁礼数?这些伤口若再不处理,便会溃烂的!”
慕容天寻见她着急的模样扬唇笑了笑,他一直不知,原来她也是在乎他的,想了想,顺着宇文千桑的话道:“礼不可废,妖女,若你执意要脱本王的衣服,便得对本王负责!”
宇文千桑顿时翻了个白眼,险些被气晕过去,“有没有搞错?且先不论情非得已,不谈我涉险救你,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要让我负责?亏你说的出!”
“本王守身如玉多年,总不能毁在你手上吧!”慕容天寻眼中闪着笑意,有些玩味的道。
宇文千桑一时无语,若不是看在慕容天寻此刻有伤在身的份上,她定会一拳抡过去的,“闭嘴!”
一声冷喝,慕容天寻也给足了她面子,果然将嘴闭上了。
轻缓的极尽温柔的解开慕容天寻的衣衫,可是那衣衫却似是与血肉长在一起了一般,宇文千桑不由停住,担心会弄疼他,目光一扫,捡过刚刚欧阳晨丢在地上的断刀片,一点点的划开慕容天寻的衣领。
慕容天寻一动不动的看着动作的人儿,唇角衔着一抹微笑,眼中尽是信赖。
就在剥开的那一瞬间,赤眸圆睁,怔怔的盯着……
难怪!难怪!难怪他会伤重至此,会颤抖至此,轻轻一动便是钻心刺骨的痛,慕容聪竟然穿了他的琵琶骨!
手缓缓扶上那被洞穿的已鲜血淋漓的锁骨,极轻极柔,却还是担心会碰疼他。
“他太忌惮我的武功,想将我变成废人,想折磨我,这是最好的法子!”慕容天寻一脸的从容,即使是天大的痛,可是从他口中吐出,却都不值一提了。
但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宇文千桑却越觉得难受至极,银牙被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心知他们必会想尽一切手段折磨他,而这样做也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慕容天寻习惯的想调侃她几句,可是见宇文千桑面色骤变,却终是没有说出口,不过这个答案他很满意,这些也算是没有白受,淡声道:“无妨的,修养一两个月便可以恢复如常了!”
宇文千桑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这个人甘愿承受这般痛苦,竟只为了向她求一个答案,当真是傻的可以!强压下那些复杂的情绪,双手抬起,刚要抵在慕容天寻的胸膛上,但在看到那一身伤痕时,眸色顿暗,为防碰到他的伤口,手僵了僵,又抓住那双无力的大手,冰凉的触觉不禁令宇文千桑一颤,随即一股浑厚的内力缓缓渡了过去……
“可有好些?”
轻淡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让慕容天寻恍然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问出关心他的话,心中似是燃气了烈火,又笑了笑,微微点头轻应一声,“嗯!”
片刻,宇文千桑抬首去抓慕容天寻的衣领,极轻的拉开他的衣衫,可是就在目光刚一触到他的胸膛时……那一幕,当即令那双圆瞪的绯瞳泛起了水光,不知不觉间,泪珠已悄无声息的滚落……
慕容天寻清清楚楚的看着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看尽那双眼中所有的情绪,感受到两滴液体滴落在手背上,却没有垂眸去看,因为他知道那是她的泪……
就这样木愣的凝视着眼前的人儿,心莫名的猛跳,难掩因喜极而激动的情绪……相识如此之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落泪,可她不是早就已经无泪了吗?即便是之前与她最为亲近的瑶水寰都不曾见过,如今她却为何会情不自已的落泪?
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笨了,这样明了的答案,他竟然会看不透!实则却并非看不透,正是因为太在乎了,而不容有失。
那朵扶桑……他竟然将那朵扶桑种在心上了……难怪!难怪他非夺千年冰莲不可……只是……宇文千桑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痛,但可以确定,必然胜过此时的千万倍!那是连神佛都无法做到的,可他竟然做到了……这个一心执着于天下,视女人如衣履,视万物如草芥,傲立于苍穹之颠俯视六合的男子,却甘之若饴的为她那般……这个人,她该如何回之?
冰封的心终是被那人的灼热所融,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滔滔滚落,欲罢不能!
慕容天寻见宇文千桑泪水狂涌,仿佛将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泪水统统释放了一般,不由一时无措,眼中掠过一抹慌乱,随即不顾身上的痛意,一把将那个令他至此的人儿揽入怀,轻声调侃,语气中却尽是宠溺,“我竟然不知,原来像你这样的妖女也是会流泪的!”
不是感动,而是心疼,宇文千桑轻轻的将双眼闭上,任那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没有言语,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的存在……
微弱的烛火之下,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是如此的静美,宛如相思之树,连理成双。
“咳!”
所有的静美瞬间被这一声未压住的轻咳打散,宇文千桑这才想起慕容天寻还有伤在身,忙从他怀中钻出,见他额间有细汗溢出却仍浅笑着看她,不禁略微羞涩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