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光照进屋子,点亮那一盆盆血水,长长的消仙钉,被取出。他的薄唇异常苍白,经此仙力被废,经脉被毁,与普通人无异。
她看着那满身的伤痕,经此就算修炼也无法挽回。
自此怕是就要远离这些喧嚣,那也好…那也好……
只是她眼中的泪却从未停歇,落在床前的血水盆里,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照映她憔悴的模样,眼泪不停滑落,好似为了了淡化那一圈红晕。
许是沉沦噩梦,他的额头上沁出丝丝汗滴,她不禁拿起布,轻轻擦拭。
但也许只有这样,他便能放过他,不是凰灵之命,没有修为,便不会同邪道勾结。
她此刻也多么希望,自已也是一个普通人,只是现在还不行,待一切事了结了。
也许消仙钉很管用。
男子安详的面容,更坚定了她心底的想法。屋外忽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只见那道人影上前,敲了敲门,问道。
“师姐可以进吗?”
凌汐栩并未打算起身,朗声道。
“有什么事你说吧。”
“师姐,掌门让我请师姐去正歌殿。”
虽然听到时还挺疑惑的,不解此刻为何……不过还是故做镇定道。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只见那映在窗柩上的影子,微微弯腰,行了一礼道。
“是,师姐。”
她坐在床沿,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沉沦睡梦中的男子,紧了紧他身上的被褥,便缓缓起身。打开了那道门,跨越了那道距离。
晨暮钟鸣三声,苍云长老命丧此生。
她夜以继日的守护,相信这次,一定没有人能够冤枉他。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身影。
墨风?会是他吗?
她随即又涌起了惊诧。
怎么会,自已怎么会这样想,墨风他总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只见他于睡梦,忽地抓住了她,欲转身离去的手臂,轻声呢喃着。
“汐…汐栩……”
她微微讶异的双目,停格于那一刻,缓缓转身,看见他清晰的轮廓,隐隐可见的泪纹。
又一如往常的心有灵犀吗?他的心底还是有她的,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感情只要心底有彼此,就可以在一起,就可以平凡的、无忧无虑的,永远在一起。
她微微扯开了他的手心,决绝的步伐,霓裳轻帘,决绝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的缘故,几缕泪珠在她的眼角摇曳,一瞬滑落。
在阴暗的天空下,却那样耀眼,滴入那片不为人知的过往。
空气愈发沉重。
正歌殿失去了以往的光华,淡淡的烛光同那阴暗的交界分明,空荡的大理石板上,映着几道人影,和那斑驳血迹覆盖住的东西,隐隐令人害怕。
坐在上位的凌云傲,微微显得有些无奈,紧皱眉头。
墨风同诸位首座站在一边,低眉沉默不语。
凌汐栩跨入正歌殿,见到的是这一副场景,不禁有些惊讶。
“参见各位师叔,爹!”凌汐栩微微行了一礼,后问道。
“到底出了何事?”
只见花长风一袭长袍,微微摇曳,发带飘摇,墨发轻垂,仙骨道风,上前一步道。
“昨夜,长老凌旭于苍云的偏僻处,望月台命逝,死状凄惨,十指皆被砍断,最后腰斩而亡。风噬痕受刑的事,我们也都清楚了,他要报复,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凌汐栩果断道。
“不是他。”
她再度看向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目光再不似之前的敬重,似是酝酿了一种轻讽。
温长风两鬓如霜,依旧像从前那般祥和,素色的衣衫,桃花簪为发髻,低调从简,却也轻声劝道。
“汐栩,如今苍云里,可能会与凌旭有冤仇,就只有他。他亦有杀人事例在先,还希望你莫要年少冲动。”
凌汐栩不禁低头轻笑。
“你们这怎么了,我曾经敬重的花长老、温长老,你们的眼光已经看不到外面,一心一意的,不惜给那个人安上所有的罪名,只为说通你们心底愿意的想法。
现在我要说的,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这几日,我日夜都在他身边,绝未离开半步。不过才须臾三日,你们不管他伤的有多重,不管滥用私刑对于苍云声誉的危害。而是趁人之危,给他戴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墨风始终一语不发。
凌云傲坐在那最高处,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只是那人在她心底的地位,似乎需要重新定义。她亦不愧是他的女儿,堵的两位首座竟无话可说。
只是越是这样,便越证明,他绝不能活。只听那冷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字字威严,压人神魄。
“错了,便就是错了!”
只见凌云傲眼底一片冷酷,缓缓步入台阶,向凌汐栩靠近。
“你可知,他的存在便就是错!”
凌汐栩微微惊讶,厉声回道。
“怎么可能,他没有选择,更无过错可言。哪有人一出生便就是错了?”她戚声问道。
凌云傲看着他唯一的女儿,少有的慈爱从他眼底溢出。
“你可还记得,你儿时于星辰虚幻空间里看到的景象?”
一瞬恍若记忆重置放,乱石腾空,碎石奔腾,凰灵带着声声铮鸣划过天际,火焰燃遍大地苍穹,尖锐的嘶鸣,翅膀羽翼,尖锐的划破长空。
星辰格命上随即惊现十二字预言。
“问道长,星辰变,凰灵出,天下乱。“
命格改变动辄了这一切,甚至星辰运动轨迹提前,一切比原来预言的早,也未可知。
原来这一切早有安排,他们注定对立,可是她却又不想相信,她被掌握在命运的手中,她不信。
“我不信,仅凭这一句,凰灵出天下乱,所以你们就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他身上。这样是否太不公平了,若是他没有那个想法,是你们一步一步紧逼的呢?逼迫他走到那一条不归路,所以趁现在还有时间,放了他吧。”
墨风一直低而不语,凌云傲沉声道。
“什么叫做星命,无法改变。无论是好,是坏,这一切都无法避免,是正就要免不了杀一人,保全天下大陆上百万人之命。”
她始终那么决绝,扬声道。
“若有朝一日,他堕落魔道,我一定亲手了结,而这,就当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了他,再见我们必不相识。”
最后一句,压抑着不为人知的脆弱,凌云傲看着她眼底强忍的泪光,不禁有些松动了。
从来,她都只是为门派而活,从来,他都没有关心她快不快乐。她从一开始便是爱错了,就当…就当再给她一次机会。
第一次凌云傲的心底涌过了松动。
他缓缓转身,重新回到那高高的位置上,扬声道。
“罢了,待他伤好便逐出苍云。”
凌汐栩眼底划过一丝喜色。
“此事务必彻查,汐栩你且先退下吧。”
凌云傲微微扶额,眼角的皱纹越发深了。
她微微转身,步俗声声,却隐隐有种不安。
凌旭究竟何人所杀?
而他们将她叫来,不过是想让她交出风噬痕,不过是为了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到他身上,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加和谐。
她缓慢的步俗,苍云正歌殿前,看见那阴暗覆盖这苍云的天地。
只听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她回过头再度转身。
“汐栩!
莫要忘了,你今日答应为父的。”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清冷的面容,淡淡一笑。
“待他安全下山,我让你封存记忆如何?”
凌云傲看着她浅浅的笑意,她从不轻易笑,且未蔓延至眼角。
“罢了,希望你能做到。”
凌汐栩沉默转身,走至凌云广场。
周围的人依旧匆忙,沉重的雾霾,压住处在高处的苍云,天际的交界,人间的巅峰。
阴沉的天空下,依旧映着大地万物,再无黄昏,黑暗正在慢慢逼近,直到覆盖。
已近酉时,烛火开始蔓延在人们的视线里,淡淡的火光,溢出窗外,拢聚成苍云。
在山下远远看去,好似天上的异外世界,正敞开大门。又如巨大的天空之城一般,悬挂天空。
只是那明暗交杂,烛火被那隐约的薄雾挡住,有几处蒙蒙胧胧。
再近看,却发现,灯火忽明忽暗,有的地方透出一点光,又有别处,一片黑暗。
但是,这几千年的沧桑,又岂是一两句,一个场景能够道明的,又岂是那些芸芸众生,所仰望的那样,那样完美,那样维护世间正道。
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权利,有多寄予厚望,便就有多大失望,世间之事,又岂是他一己之力,能够悟透的。
他迷茫了,酒随着他心底的悲愤,不停的灌下喉咙,火辣辣的,既难受又爽快。
可是…可是却也是那样难过。
墨风捧着酒杯,不停的灌下那白色透明的液体。再不似那般老成,而是一种醉汉的模样,好似寻常普通百姓家的醉汉,跌跌撞撞,口不择言。
但他却是在布下结界,叫殿内所有的人去殿外守着,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打扰,只留下信的过的人守在门前,才敢如此,如此放肆的发泄。
他不经举起酒盏,扬声怒吼道。
“什么正道,不过是为杀人、为自已的私心寻找的借口罢了。首座,竟连自已的徒儿都保护不了。”
说着他便将桌上的酒壶提起,灌入口中。朦胧的双眼,静静闭上,感受那一抹快感,几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多少难以言喻的后悔、感伤、痛心,都沉醉在这杯酒盏,却再也换不回那诺言,他心底曾也幻想过的诺言,要给她一世安稳的诺言。
原来连最初承诺的,竟也不是他们之间的誓言。
再度回望,当日离去隐隐就觉得不对,可谁曾过,这竟是最后一面,她最后的模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寒冰几缕,封存着她苍白的魂缕,面白如纸,再无生气。
他以为不会有事的可还是被人算计了。他不禁站起,拿着酒壶,拖着晃悠悠的身体,仰天轻笑。朦胧的双眼,分不清是否是泪,还是顶着那沉重的脑袋。
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凌旭他再度下手的原因,不是为了复仇。
是喋血的命令,是为了交易不被公布,他还是违背初心,做了这件事,并且嫁祸于他,只因为他恨他,因为汐栩而恨他。更可恨的是,最大的目的,只是为了嫁祸于他。
那一抹荒凉,融入无尘殿前,黑暗铺平的无尽,同那望不穿的时间,剪不掉的过往,绘就那苍凉。
多可笑的理由,他让她放下仇恨,让她放下一切,却还是死于最初杀手之时,如今却觉得那一抹善良,那一抹责任,根本就不值得。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要陷害,所以就要牺牲她。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墨风手握灵石,抬起掌心,手臂一瞬推去了远处。淡淡的灵力,淡蓝色的光照亮这座城,即将关闭、禁锢那孤独灵魂。
天地间日月精华,万年形成的灵石,配置秘术,恍若倒回那一刻。
一瞬前度,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许是喝了酒,他的眼泪流淌的肆无忌惮。
只见灵幻儿孤身一人,打开那道门,烛火轻帘,空荡的木屋,木桌上布满灰尘,仿佛尘封了许久。
那偏远的地方,他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去那里。
灵幻儿找寻许久,也不见墨风的身影,只觉得周围灵力渐聚。
风声阵阵那窗柩于黑暗中摇曳,丝丝呜咽,透明的薄丝,拦在她的前路,灵力晕染遮挡,竟一瞬无物,看不出任何破绽。
她毫无防备提脚,令那道白丝,一瞬崩裂,触碰阵法。
透明的白丝带着丝丝灵力,一瞬拢聚,寒冰蚕丝,千年冰蚕孕育形成。
一瞬化作长绳,困住原地木讷的灵幻儿。
从暗处里缓缓走出一人,手中惊现三尺长剑。
她不停倒退,可越挣扎,那蚕丝便越紧固,丝丝鲜血沁出她粉红的衣裳,更增添了一丝妖冶。
她一瞬跌坐在地,一如那时的绝望。
他多想时间倒流,可是却是不可能了。
墨风醉酒时,一怒之下,便摔碎了那快石头,夜静默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