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脚步逐渐临近,枯木逢春,大地上冰霜消融,万物复苏。
自那件事情过后,苍云便平静了一时。风噬痕也逐渐能下床走路了,只是不爱说话。偶尔会回答凌汐栩,偶尔又不想说。修为尽失,这三年来的努力全部白费,没了灵力,神识便无法启动。
凌汐栩也没有办法,也不知该怎么劝他,墨风倒也是不知在忙什么,终日不出门,转眼都已时去一月,她眼中的疲惫已然是掩不住了。
苍云门的一些事物,又要忙着布置,因为几大门派,以及妖界的王,届时会前来拜访。
而他始终如一的冷漠,令她心累。
再缓缓吧,她总是有私心的,这样让他如何在凡间生存。还不如多在苍云待几日,待时机成熟,便送他离去。
一个月好似令整个苍云的人,都淡忘了他的存在。
而这也是她很愿意看到的,这样他便越安全。
这一日便是无尽门、凌剑阁,同妖界之王的前来拜访,苍云结界大开三日。
碧荷圆前,她竟直直的倒了下去。
恐怕传出去,得是个笑话,都成仙了居然还能累晕。
不过被守门的弟子发现,送了回去。
终日不出声的风噬痕,眼底酝酿着担忧,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丝丝冷漠,清冷的面目,没有表情,却又仿佛写着,生人勿近。
淡漠的薄唇,轻抿,替她擦着冒汗的额头,许是不小心冻着了,此刻灵力在相互抵抗恢复中。
他静默的提起被褥,缓缓替她盖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们能够预料的,她始终是无辜的,始终又是那个被伤的最深的。
想到此,一抹深深的愧疚,化作那一抹光晕,挂在眼角。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擦拭,指尖的丝丝泪纹,他抬手望向掌心。
一团黑气竟凝聚掌心,隐隐乍现红光。
灵魂一阵抽痛,心口好似被烈火焚烧,捂着胸口,一阵沉痛。
他不得不扶着木桌,于一旁坐下,指尖紧紧握住木桌的一端,眉头深锁。
凌汐栩于朦胧中微微抬眼,轻声细语的问道。
“你、怎么了?”许是刚刚碰出了声音,令她微微醒了醒。
他一瞬就松开了指尖,听到这道声音,他微微直起腰,轻声回道。
“没事。”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朦胧缝隙透过周围景象的双眼,许是太过疲惫,她于清晨的微光中,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缓缓起身,坐在床沿,看着她清晰的容颜,不禁又回想到刚刚那一幕。
微微抬起掌心,并无任何异常。
也许是伤没好全,也许是那消仙钉的的后遗症。但他不想再让她担心,
什么邪神之命,这样也许算是摆脱了。就此平凡,这样安逸的生活,恰恰是他一直向往的。
他欲起身,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那道门被推开的声音,那微光直射,他看见了自已的那道影子。
“心煦!”只听一人微微责怪的语气。
风噬痕微微转身,只见来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剑眉星目,眉宇间透着丝丝清冷的冷菱殇,站在他面前,微笑微施一礼道。
“自家徒儿,不懂事,莽撞了。”
一旁的柳心煦,一袭冰蓝色的长裙,有些无措的摸了摸头,清秀间带着丝丝可爱。
只是冷菱殇竟也会陪笑?他不冷不热的回道。
“都这么熟了,也不必拘礼。”
冷菱殇同柳心煦相视一眼,微微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才几月未见,整个人气质恍若都变了,淡漠清冷。
冷菱殇朝他身后望了望,疑声问道。
“汐栩呢?怎么不见她?”
风噬痕微微低了低眉,回道。
“许是这几天太累了,今早晕了,如今,还在休息。”
冷菱殇一听,眼神中不似前一秒的欣喜,一丝严肃划入眼中。
“她人呢?”
看他一瞬变回那熟悉的冷漠,风噬痕不禁疑声问道。
“怎么了?”
柳心煦沉声解释道。
“姐姐她已经为仙者了,怎么可能随意的晕倒。仙者半年不睡觉,不吃饭都没多大关系。只要有足够的灵力,要不然那些闭关修炼百年的仙,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风噬痕再看了看冷菱殇,他似是对于柳心煦的话,毫无异议。看来是自已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她是掌门之女,便不会有事。
风噬痕退步,坐回床沿,看着女子微微苍白的面颊,心底的情愫是难以言说的,正如这春日,本为万物复苏,为何还会有万物命死?常理不会更变,万物依旧如常。
冷菱殇看见那沉沦睡梦中的女子,微微惊讶的瞳孔,伴着他的脚步,大步上前,指尖灵力轻帘,替她把脉。
风噬痕看着他微微沉着的双目,心底一阵紧绷。
随即又见冷菱殇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脉搏,不一会儿一股暖流交替,脉搏跳动节奏一瞬变快。
他一瞬睁开双眼。
风噬痕微微紧张的问道。
“怎么了?”
“受了点风寒,寒毒隐隐有复发的预兆,如果不好好御寒,不好好调理身子,不好好休息,这就会催动寒毒的发作。
人有三魂七魄,而在刚刚感知神识时,发现她似乎少了一魂一魄。一魂一魄便可以凝结为隐隐可见的虚幻之人,若被有心之人得之,怕是有性命之危。只是刚刚突然她的心跳频率变快。你又无事,那么由此可见,此刻她不是沉沦幻境,或者梦魇,便是魂魄被人封入了另一个封闭空间……”
风噬痕一时有点蒙圈。
“等等…你说什么,寒毒?当日不是解了吗?”
柳心煦轻柔的声音回道。
“这…似乎是姐姐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应该是姐姐母亲的缘故。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疾病,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风噬痕无奈,微微扶额。
只见一人推门而入,几人回头去望,那名弟子微微弯腰,朗声道。
“时辰不早了,掌门请冷阁主,到正歌殿议事,并随弟子去看看住处。”
冷菱殇微微无奈的望向那道身影,这一切,既已经发生了,他们身为外来者,也不好久久在这里逗留,便道了几句别离。
只是他的周身似乎少了点什么,仙气似是不见了,可最近苍云没有任何风声,不免让他消除了疑惑,冷菱殇低头望着。
“罢了,你们先去,我随后施法替她压制。”
冷菱殇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带着柳心煦跨出了那道门槛。
火元素与冰元素本是他血脉中独有的,是他师父当初激发的,现在想来,也许他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是如今只要稍稍催动灵力,那经脉便如断裂一般疼痛。
经过一番努力,却仍无法凝聚,额间的凝聚丝丝汗滴。
若他此刻还无法解决此事,那她以后该如何是好?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他去碧荷圆的藏书阁内,寻找经脉修复的方法,找了许久也毫无头绪。
忽地看见一本古卷上注解道。
“修炼一途,风险并存,若不慎经脉断之,可用龙血,洗髓丹,伤灵丹可辅助控制其毒。三者合一,断经脉,复其筋。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古之今来只有文献记载,并无人真切使用过。”
他原地思量须臾。
当日那消仙钉连毁三根经脉,伤及仙力,毁及根本,原本仙力殆尽,还在恢复中,经此一变,怕是再不能问鼎仙道了。
但若不这样,那以后连保护自已,连提起剑端、做重活都不行了,如何能够让自已活下去。
不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自已……
凝结意念,恍若那一万光年,渐渐凝结那一点神识,进入那纳戒之中,他眉头紧锁,额间汗水滴落。
许久,许久,才一瞬松动,松了一口气。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不经意的抹去了额间沁出的汗滴。看了看掌心的三样东西,似是犹豫了须臾,随即吞入洗髓丹,凝聚灵力,意念一致,隐隐可以望见那识海中的云海翻腾,但也只是想象。
之后将蛟龙血倒入口中,伤灵丹在前,水碧色的灵力,笼罩着他的周围。
体内那祥云龙血好似在沸腾,洗髓丹正在脱胎换骨,将那内的杂质全部祛除。
那受损的经脉如火灼烧,却又逐渐重新修复,其中痛苦,难以言喻,多少人停步于此,经脉寸断,祥云龙血突破,重塑强大经脉。灵伤丹修复损伤,洗髓丹,使其脱胎换骨的良药。
许久,许久,仿佛渡过了一个世纪,那昏暗的天空,逐渐透出一丝光芒好似一个巨人眼底融入了世界,才微微睁开眼。
识海的上方,原本一片黑暗,此时却像是被重新点燃一般,逐渐升起朝阳,燃起希冀。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喜色,谁曾想会如此顺利,不过是洗髓丹的尽数毁去那经脉,千年龙血重塑,伤灵丹弥补创伤。
只是那一个时辰里的痛苦,却令他终身难忘。经脉寸断,甚至可能走火入魔,但唯有如此,才能突破,才能不成为废物,更要压制她体内的寒气。
只是那可恶的黑气,不知从哪里来,于胸口处微微腾升,犹如一团黑火,在灼烧心脏,过往幕幕,吞没着他的理智。
不禁又想起墨风传授的口诀。
只是为何如此频繁,身体内部经此应该毫无受伤的地方才对。不知为何,隐隐的不安盘旋在他心底。
隐隐约约压制住了,那黑气的纵横。灵魂一阵动荡。
只见识海岸边,红光乍现。玄铁的囚笼困住了一团红火,竟无人形,美美撞击铁笼,都被不知名光幕弹了回去,四面碰壁,红光包裹着黑气,在笼子里隐隐成形。
而这魂魄伴了他十几年,直到他打开宿命的钥匙,那魂魄便自此以他的宿命为宿命。
风噬痕来到识海岸边,见对面那团黑气,竟成型,还成为了自已的模样一度惊诧。
他的瞳孔里绽放着恐惧与惊讶,强压慌张沉声问道。
“你…你是谁?”
只见那人一袭红袍妖冶的烟熏妆,邪魅一笑道。
“呵!你不知道吗?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
沉重的天际,划过几只大雁。
“怎么可能。”
那名男子,微微抬手,磁性而富有深沉的声音道。
“你不知道吗?我可是伴了你十几年的人,你的一喜一怒,我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怎么样?愿不愿意,放我出来?到时我们一起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天下在你我面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何?”
风噬痕眉头轻皱,疑声道。
“你是邪神?”
只见那男子狂傲一笑。
“当年,大陆五界谁不知,谁人不知我百里痕。如今却要屈尊到这种地步,不过,若你肯合作,让我来主宰这一切,我们便一起坐拥天下。而对于你,本尊也是认可的,到时只要是你想要的,本尊就一定会拿到你面前。”
只见风噬痕轻讽一笑。
“你未免太能看得起我了,天下,与我何干?要这天下,又有何用?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将你彻底毁灭的。”
百里痕轻扬嘴角。
“果然是年少轻狂,一时气盛,连仙力都被废了,恐怕连命都保不全,还想毁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十几年了,本尊意识最强的魂魄,早已与你的灵魂融为一体。要不就是同生,要么就是同死。”
少年低眉不语,忽地扬起决绝的面庞,坚决道。
“总有一天,我必逆天命。”
只见百里痕手握黑色红球,一瞬动摇他的心智,不料被风噬痕识破。
“你是想控制我?还是觉得灵魂胜于精神与意志?”
百里痕轻笑。
“罢了,本尊就在这里等你,迟早有一天,你还会接受。”
只见风噬痕一瞬消逝原地,识海中留下那道决绝的声音,久久回荡。
“此生,绝无可能!”
百里痕不禁狡黠一笑,是那自信无比的笑。
“是吗?”
识海上方荡起层层涟漪,巨浪翻滚。
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怎么会有一个人,是一个灵魂,相互融合,转变为同一个人。而这也许就是那星辰上,无法改变的星命,无法篡改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