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渐渐越来越清晰,三个人占领了整个三楼的南门城墙,形成了一条直线,无声悲凉的风吹了很久,一种压抑感无声的爬上心头——他们都害怕了。
百里俊尧似是酝酿了很久,他的目光可以看的很远,但此刻却觉得冷,是一种疼到达心底蔓延至全身的凉意,心间好像有一个精心呵护的东西,就要碎裂了。
其实他渐渐忘了所有,但却唯独没有忘记与他的那段经历,或许是他在几百年来,唯一笑的灿烂的一段经历。
他有些生涩的开了口。
“你们…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惶恐——是的来人没有听错,他们的王,最威严的王。
来人拖着有些颤抖的身躯,急忙的走着,离百里俊尧还有些距离,他竟未察觉,只听那人道。
“王……”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入两人的耳朵里。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的身影是那样模糊,那样令人难以看透。
百里俊尧面带杀气的看着那魔徒,大手一挥,他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王?”风噬痕想笑,许是嘲笑自已,许又是笑天方夜谭绝无可能。他慢慢向他走近。
凌汐栩站在原地默默望着,眼中有一丝心疼,有一丝愠怒,亦有一丝不解。
风噬痕突然觉得步子是那样沉重,但他却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百里俊尧依旧望着远方的天空,深沉的红眸里,融入了一丝感伤。
沉默了的狂风吹了须臾,他清冷的声音缓缓道。
“痕,天地之大,日月星辰,时间都是须臾,为人者要从心,不必去计较过多。”百里俊尧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你呢?抛开个人情谊不说。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看看,多少人因为你的声令下而丧命。”无声的眼泪忽地就夺眶而出,他还未及冠,他的眼泪似乎是在祭奠他们将消逝的情谊,以后甚至要拔剑相向。更似是祭奠了那些死去的苍云山弟子,以及被战火摧残的一片净土。
“我没有杀百姓已是仁慈,这是苍云山应该还给我的…”
“不要再为你的野心寻找借口了!”风噬痕挥了挥手,眼底只有一层冰冷。
“你究竟是谁?”
“我是百里俊尧!”
“最后问一次,你究竟是谁!”
“正如你所见。”
“好!”风噬痕突然咧开嘴角,不禁笑了笑。
“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吗?”泪痕还挂在他的脸颊,眼底却只剩下一层冰冷,连声音都不想惨杂任何情绪。
“痕,我本无意……”
“够了!”风噬痕怒视着百里俊尧道
“不要再叫我痕!如果你还念着我们之间的情谊,请您退兵。”风噬痕缓缓弯下要拱手道。
“你我当真要如此吗?”
凌蓝剑出鞘,淡淡的蓝色光辉映在城楼上,剑架在百里俊尧的脖子上。
“若是不退,就只能如此了。”风噬痕眼里只有冰冷,亦酝酿着怒火。
“好,我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三日后,扬州城望月台见。”
“好。”
忽地天空扬起一阵号角声,婉转悠扬,消散在风里。
剑弩张弓,正要开战,却在号角声传入众人耳中之后,纷纷撤退了。
左右护法都是满脸怒火,不甘心的撤退了。
扬州城内百姓无恙,百里俊尧大手一挥,便走了,魔界的魔徒则撤退到钟暮城内。
扬州城主府内,歌舞升平。苍云山几名大弟子以及灵幻儿因这一战,扬名大陆。
风噬痕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所以应酬起来比较生疏,有些木讷,每每此时,凌汐栩便会出来解围。
几番酒巡之后,风噬痕觉得有些困了,便歪歪倒到,去向城主告辞,说是要休息了。
凌汐栩说他喝醉了,陪他回去,城主也不加阻拦。
她知道,今日他喝多了,她知道他没有说的难过。说来她与百里俊尧也有一段朋友情谊,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复杂的情绪。
她不明白…他亦不能够理解。
烛火摇曳,凌汐栩扶着风噬痕,两人的背影拉的很长,依偎着,在烛火中越发显得模糊遥远。
风噬痕闭着眼睛呢喃了很多话语,她模模糊糊中能听出,他害怕自已受伤,他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骗他,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会是敌人,争锋相对,一滴晶莹的泪珠,融入了所有的不好情绪,从他眼角轻轻滑落,晶莹的水滴,淹没在黑暗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已的,我会的………”凌汐栩语无伦次的、慌乱的说着,似是害怕他再次落泪,因为他不为自已,只为别人,她的心忽地就抽搐了一下。
眼泪又不争气的流落,忽地凌汐栩就迈不开步子了,豆大的眼泪不停坠落,落在他俊逸的脸颊上。
恍惚间,他又看见她哭了。
他眯着朦胧的双眼,轻轻用指尖,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汐栩!别哭了,这一生,我都要好好保护你。”他依偎在她怀里说道。
风噬痕忽地站起,歪歪倒到的拍着胸脯说道。
“以后!你的伤我来替,你哭我陪你,这一生一世,我风噬痕只爱凌汐栩,我只爱……”
那声音整个庭院都快听到了,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凌汐栩捂住了他的嘴。
“嘿嘿!”风噬痕看着她,傻乎乎的笑了笑,一瞬便晕倒了。
“哎……”凌汐栩接住了他,眼中划过了一丝无奈。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逝在长廊里,消逝在茫茫的烛火与黑暗的交界处。
三日后,钟暮城,整个城内只有一片死寂,难以再见当日二月初二的盛景,转眼时过已半月有余。
望月台,当日他在用神识寻找她时,望见了她一人独坐望月台屋檐上,赏着月,他没有打扰,而是悄悄收了灵力,在门外等待她回来。
如今亲临,倒是别有一种感觉,似是一种悲凉,一种伤痛的象征。
向往着天地之间的圆月,见证着阴晴圆缺,见证了四季,见证了风晴雨落。孤立的伫立在半空中,既碰不到尘土,又摸不到天空,只能守望着夜晚的月亮与繁星,日与夜更迭,是诉不清的寂寥。
风噬痕轻轻跃上去,却是能看的很远,却不能将整个世界揽入眼底。
离天空似是一步之遥,又似是天涯海角,民间只道是:望月楼台前,天地入眼帘,其中真意在,各有人道传。
也就是说,各人登此楼,都有不同的看法。
风噬痕伫立许久,也观赏了许久,家家炊烟燃起,层层叠叠,扑升空中,倒也是一番别致的风景。
只见,一人悄无声息的站立一边。风噬痕的目光撇向他时也不觉得惊讶。只是一瞬,又继续眺望着万家万户,相依、参差的房屋。
“找我来何事?”
“当日是我不对,我会撤兵,希望你们也能撤兵,但魔界由于地狱山天险,所有魔兵都全巢出动,此刻怕是难以全部撤回。”
“好,你若还回五城,让出一条大道,我便既往不咎。我与师父商议,也定会退回苍云山。”风噬痕坚定的说着。
“好,我魔界明日便从天凌湖让出一条道,只是希望你我兄弟情谊仍在。”
天凌湖,长达百里,依路而长,是回往内陆的另一条路。
“或许,你应该理解我,身处于高位,有些事情,不做自会有人逼着你做,你…能明白吗?”百里俊尧的声音有些低沉缓慢,甚至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平静。
风噬痕看着他总觉得他藏了什么,转过身低头沉思着。觉得好不容易的和平,不能因为他而被破坏了,而且之前他救过自已,此刻更是抛弃了魔界之主的地位与身份,与他乡间的一个毛头小子求理解。若是为私情,他没有理由不信。
“嗯!”风噬痕轻声应着。
“我先告辞,准备一下事宜,你回去务必要言说清楚。”百里俊尧化作一道光消逝在了望月台上。
沉默原地站立了片刻,须臾的风帘起衣诀,风噬痕便化作了一束光消逝在天际。
墨风昨日便醒了,因为伤口在胸口的上部分,并没有伤到人的命脉。只是当日消耗过多,又体虚,而导致的昏迷不醒。
此时屋内阳光温暖的溢着,墨风坐在床榻上,灵幻儿手上拿着一碗粥。
墨风深眸望着她,装杂了太多情绪。
见灵幻儿要喂自已,他便接过瓷碗道。
“我自已来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师父能醒来就好了。”灵幻儿笑着挥手说道。
风噬痕缓缓走进,门没有关,他在门外看到了这副情景。
温婉的阳光笼罩着这一切,灵幻儿笑的很开心。一缕初阳探进地面,映着她笑的灿烂的侧颜,一切都那么美丽。但那眸子里的泪光,淡淡散出光晕,让她有些看不清。
她揉了揉眼睛,理了理自已额前的细发。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墨风的眉目不经意间皱起,有些担心的问着。
“师父,没有,只是你躺了这么多天,该出去走走了吧!”
“嗯!”墨风应允了,他也想她扶着他走一走。
却见风噬痕门口呆呆站着。
墨风与灵幻儿缓缓走近,他才似恍然醒悟道。
“拜见师父。”风噬痕忽地弯腰拱手道。
“嗯!你来有何事?”墨风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魔界已答应还回四城,并让出一条道路,从天凌湖道离去。唯一的条件,便是让我们先行撤离。”
“可信吗?你与那人是何关系。”
“师父!”风噬痕有些惶恐的跪下了。
“先起来吧!我都明白,但究竟可不可信?”墨风俯下身,将风噬痕扶起缓缓道。
“若想终止杀戮战争,我们只能相信他。而且我今日已经见过他了,若想杀我,大可不必如此。”
“好,那明日就集体撤回内陆吧!”
“可师父你……”
墨风扬起衣袖,挥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先去吧!”
“是,师父。”风噬痕缓缓转身离去,他知道他所指何事。
灵幻儿一直迷茫的看着两人,似乎一点也不能明白他们所说。
“陪我走走吧!”一种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喉腔里发出,她的心忽地一颤,惊讶的倒吸了一口气,有些迷茫的望着他,轻轻应了一声。
“嗯!”
城主府议事厅,三大门派,重要的人物都聚集在这里。
苍云门凌汐栩等人、冷菱殇,以及万佛谷的两位道禅大师,城主则是在一旁静静站着。
风噬痕说着,魔界与正道的诺言。
苍云门与凌剑阁自然是没有意见,但万佛谷表示反对,愤愤道。
“魔界之人的话岂能信,三百年前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老衲亦是不赞同,不能拿我正道弟子的性命开这种玩笑。”那老者,白花花的胡须,一袭佛袍,坐在椅子上,闭眼轮转着佛珠,缓缓平静的语气,却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若是不同意,那么必将持续这场战争,扬州城的百姓依旧被困,若是惨遭屠戮,那这场战争意义何在?”风噬痕沉声道。
“那若是陷阱,又该如何,天凌湖一条山脉纵横,若真的有埋伏,那么正道不日即在大陆消声灭迹。”
风噬痕沉默了许久,那道人似是觉得自已的言语太过犀利,便道。
“师侄,老衲能理解你的苦心,但魔界之人不可信之。”
“这位师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是信任,我们身为正道,不能弃百姓于不顾,不能弃生灵于不顾,战争的残酷我们都知道,弟子只是不希望这种悲剧再次发生。”风噬痕微微弯腰表示恭敬道。
“身为正道,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些,但魔界之人不可信之。若不然就趁他们撤退时,攻下扬州城。”另一个青年男子说道。
“你要陷我于不义?”风噬痕眸子里怒火初现。
“对于魔界之人,需要讲何道义?”
“若是这样,我们与魔界的人又有何异!”风噬痕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