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欲伤,浅亦浅,这条路,多漫长,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概述。
朝阳殿内,一如既往的繁华,阴沉的光,映着殿内陈设的一切。
他在朝阳殿内,守了一天一日,也不见她醒。
须臾经年时光,却也抵不过那忘记的决心。
她还是不愿醒,只是在思考,只是想逃避一会儿,若她醒了,她还是要回去。
还不如从来都没有记起过。
为什么…反而没有丝毫的开心…
风噬痕坐在床沿,再度挥起灵力,替她把脉,伤已然都好全了,怎么还是不见醒。
她与朦胧间看着,他皱起的眉目,有些不忍。
“痕…我想,我可能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她还是吐露了心声。
风噬痕微微有些讶异。
“你醒了?”
却又转而变成不解。
“那你又能去哪?我都知道了,你已经不是苍云掌门了,而且你也不想回去。”
金碧辉煌的光折射在她眼底。
“那就是你听错了,我毕竟在苍云待了二十几年,墨风如同我的哥哥,我必须要回去。”
风噬魂却道。
“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她眼中却渐渐覆上泪光,不去看他,再克制不住情绪。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被亲人背叛的感觉吗?你知道被最亲的朋友杀了自已父亲的感觉吗?你知道我不远万里,不顾生死来找我最爱的人,他最后都不记得我了,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明白,我若不回去,陪在我身边十年的叶卿,就会死,难道我要为了我的自由,永远生活在愧疚里吗?”
她知道不是他的错,不是他想忘记的,可还是……
风噬魂静静沉默,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我答应你,攻打苍云,救回叶卿。”
她的内心一瞬被惊讶激起,有一点喜悦,却最终被那一抹现实打败。
“那又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战争而死去,叶卿也已经等不及了。”他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把手给我。”凌汐栩听话的伸出了手。
那一刻时间静止,窗户里窜进的风,好似缓缓流淌的萧音,歌唱着他们的跌宕。
是前世注定的缘,轮回之后又再遇见。
那泛着透明色的白光戒指,出现在他手中,淡淡的白莲花纹,依旧深刻的映在指环上。
她的泪一瞬间,毫无举措的就淹没了那抹曾经。
她哽咽道。
“不是…不是只有一个吗?”
他缓缓替她带上,疑声问道。
“难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吗?”
眉目间眼泪混杂着那一抹喜悦,她看着指尖的那一抹隐隐约约的水晶,说道。
“曾经有一个傻子,把他摔碎了,还忘记了跟他说对不起。”
其实那些碎片,她一直都留着,用灵力也拼不完整,只是十年前,无缘无故的丢了。
如今看来,这一只的材质与特性,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她抹去泪水,看着他轻轻一笑。
好久都没有过这样舒展笑容了。
风噬痕亦轻轻扬起嘴角。
“我不会过问,你何时走,只是希望,你不要闯进我的世界,又要不留痕迹的抹去,我现在相信,也想这样去相信,我的世界,曾有过你。”
感动于无声间,在空气里,游荡。
她抱住坐在床沿的风噬痕,满心欢喜的应声道。
“嗯。”
这时一名宫女,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
“王,午膳时间到了,可要同念初姐姐一同用膳。”其实念初和他们的身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和王走的近,应该算是宫女和侍卫里的老大。
“今日就算了,你去将疾风请来。”
风噬痕看一眼怀中的女子,只见疾风迈着匆匆的步伐,走近朝阳殿,弯腰拱手唤了一声。
“王!”
风噬痕也不顾忌,撩了撩衣袖便道。
“你用圣令草拟一份文书,今日起,封念初为魔界圣女,明日行封典礼。”
疾风疑声道。
“王,你这是……”
风噬痕似是也不想再多加解释。
“你立刻去做。”
疾风也不再多言,应声道。
“是!”便缓缓退了出去。
看的一旁的那位宫女,一愣一愣的。
难道靠近王,就可以有此殊荣了吗?她正在开小差时,发现了一个状况,周围的空气正在极度下降,宫女恨不得将头低到地底,缓缓退下了。
凌汐栩疑声问道。
“你要封她为魔界的公主?”
风噬痕放下了气场,靠在她的额头上,回道。
“嗯,她像幻儿,同我也是极为相处的来,所以封她为公主,也无可厚非,以免她以后同我走的近了,被别人说三道四。”
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为什么,他忘记了所有,偏偏只是忘记了,关于她的所有。
而且,当日从雪域出来,她不是没有看到念初看着他的眼神,女人同女人之间,她当然知道,那眼神里蕴含了多少情愫。
微微无奈,可这样做,虽然拉进了关系,却象征着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不可能,他是不是也猜到了呢……
也许也是女人天生就容易想太多,风噬痕坐在一旁,不禁轻轻扬起了嘴角。
“坐这么近,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原来你的清冷,都是表面,内心这么多小九九,是该夸你可爱呢?还是该说你多愁善感。”
她老脸一红,这么远都能听见?
“你又没有想起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轻声道。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他知道她的不安,他还残存着,潜意识里的习惯性的爱。
他缓缓站起,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等醒来再吃。”
凌汐栩捂着自已的肚子瘪了瘪嘴。
“你要饿死我啊。”
他习惯性的帮她盖好被子。
“怎么可能,你可是仙啊,饿不死。”说到这里他不禁坏坏的笑了。
凌汐栩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便别过眼神,看向床里。
她知道他没有走,莫名的是哪一种安全感。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逐渐沉入梦乡。
时间一分一秒,都那样过去了。一天一夜,新的一天又总会到来。
日子百无聊赖的过着,世界依旧如此清晰。
风噬痕始终都记得,她手臂上依旧清晰的伤痕,即便是神力,也无法完全抹去仙器留下的伤痕……
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
带着这份思绪,逐渐沉入梦中,她伤好了便已经不住在朝阳殿了,总感觉异常的清冷。
他却做了一个一梦,半梦半醒,又像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女子手持长剑,一剑刺入他的胸口,随后决绝的转身,耳边响起的是那一句。
“你为什么杀了我爹,
你为什么杀了我爹……
随后又有一道悲戚的声音。
“风噬痕,我要走了。”他于梦中一瞬惊醒。
天亮了,淡淡的光,照亮了他冗长的梦。
只见疾风行色匆匆的走至内殿,扬声道。
“王,不好了,她又不见了。”
风噬痕忽地掀开被褥,沉声问道。
“谁?”
疾风回道。
“凌汐栩!”
他忽地起身,披着一件衣物就往外走。其实他早该猜到她回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却没有想到,会走的这么匆忙。
淡淡的不悦,映在他的眉宇间,他沉声道。
“她就这样走了吗?什么都没有留下,还是你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王,不愧是王,可是他没有说,连是他要忘记她的,他也从来都没有说。那就是雪念初?他看见她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凌汐栩就化作一束光,扬长而去。
应该也不至于……
“我是说叶卿死了她不知道吗?还要执意回去,是不是你们说了什么!”他一声沉吼,将疾风拉回了现实。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那一日情报上写的清清楚楚。
“我没有说……”疾风解释道。
“该死!你现在立刻,召集魔界所有人,跟我攻上苍云。”
风噬痕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那么慌张,似乎都很理所当然,疾风也觉得理所当然……
但当所有人聚集在朝阳殿的广场中央时,他们却不觉得是理所当然,救敌人而去攻打苍云,在他们看来,无疑是浪费时间。
“你们究竟愿不愿意,攻打苍云。”风噬痕朗声问道。
只听众人齐声道。
“我等愿意追随主上,但却不愿意,救一个仇敌。”
他沉声道。
“你们既然愿意,那么信奉的就应该是我,而不是所谓的敌人,我答应你们,自此便要拿下苍云,扩大繁荣魔界!”
众人信服,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刃,仰天长啸。
“圣主英明,魔界千秋万载,与世长存!”
众人在这样斗志激昂下,踏出了魔界。
而风噬痕则需一人前往,打探消息。
圣女则是留在魔界守护它这一时的安宁,疾风则是带着一行人,往前走去。
然而在刚刚走到,地狱山外的那片竹林时,他停住了脚步,随后的大军亦停住了脚步。
冗长的对视,仿佛移不去目光,又仿佛放下了所有的担忧。
他挥手示意身后大军停下步伐,自已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却见她手握刀刃,握住刀刃的掌心,都捏破了,沁出丝丝鲜血。
凤灵隐隐缠绕,却见她一剑劈开了前路。
那无尽的深渊,那弯弯曲曲蔓延的裂纹,仿佛是他们之间,跨越不过去的距离。
碎叶忽地震起,又飘零坠落。
“你说,叶卿为我而死,我是不是罪大恶极。那你呢?亲自去取忘川河水,亲自忘了我,是不是太劳您大驾了。
十年前,你于正歌殿前,也是这样与我恩断义绝的,我可曾说过什么。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原来你这么残忍,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待在苍云。”
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她忽地转身,背影是那样落寞,她早已泣不成声,那滚烫的泪珠,落入大地的声线,在他耳边清晰可闻。
疾风忽然就有些后悔,后悔告诉念初他是如何失忆的,念初原本以为他是为了自已,而疾风也只是不想念初误会而已。
而令她起疑的不是念初说叶卿已经死去。而是为什么会找不到原由,于是她用反璞玉,回到了那一刻,疾风同风噬痕对话的那一刻,她有些不敢相信,下一刻,却看见了,他亲自前去忘川河边,取走忘川河水。
她甚至清晰的看见,他眼底从未有过的决绝,同那一抹绝望。
“汐栩!”依旧是熟悉的声线,那么动听,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她的心。明明那么残酷,明明那么想忘,为什么还要说,会努力记起。
那道裂纹仿佛是他们跨越不去的距离。
她抬起匆忙的步俗,耳边依旧是他的声音,因为他仿佛能听见她心底的声音。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想忘,因为在乎如今又舍不得去忘,你还不明白吗?若真如你所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你如今又要选择离开呢!”他挡在她的前路,低头看着她逃避湿润的眼角,眼底是那一众魔界之人从未看见过的心疼。
他的手自然的放在她的手臂上,她低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那身躯因为常年来的勤奋、疲惫同修炼,竟那样娇小,瘦弱。
“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来过,你愿不愿意和我回魔界,你不也要与我划清界限吗?就当都扯平了,以后换我来补偿你,就在我身边,不要走了,好不好……”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眼中酝酿出淡淡的光晕,一滴眼泪潸然而下。
多久违的感觉。
怀里的人也没有吱声,停顿了片刻。
她抬起通红的双目看着他问。
“叶卿……真的…死了吗?”
风噬痕无助的点了点头。
凌汐栩泪眼朦胧,泪痕爬满了白皙的脸庞。
“我不信,我想回去看看。他不可能就这样离开我。”
风噬痕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
“好了,我会带你去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吧。”
凌汐栩没有否认,也许他就当她默认了,但当她发现,大半个魔界都在看着他们的时候,却本能的背过身子,别过脸,老脸又红了。
不过却也庆幸,她自已半路回来了,否则又该有无辜的人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