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怀我时,被误诊为男孩。
当身为女孩的我出生后,没有一个人为我的到来欢呼庆祝。
我妈甚至固执地认为,是我“吃掉了”她的儿子。
她吝啬于分给我疼爱,只把姐姐当做自己的女儿。
这天,因为我私自见了已经和她离婚的爸爸。
妈妈把我锁在门外,带着姐姐出去新年旅游。
她不知道,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我。
1
从记事起,我便知道我的到来是不被期待的。
或者说,我不是他们所期待的样子。
妈妈十分渴望有个儿子,如果不是医生误诊,我甚至不会出生。
原本我还拥有一些爸爸的宠爱,可惜我五岁那年,爸爸在接姐姐放学的途中,绕路去买我喜欢吃的樱桃包,意外车祸受伤,无法再生育了。
自此,我的背上又多了一个罪名:“灾星”。
而那个大我两岁的姐姐,她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警告我,千万不要试图分走她的宠爱。
她把做过的坏事推到我身上,无论我怎么辩解,妈妈都不愿意信任我分毫。
“真是坏种,当初没把你打掉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误!”
在妈妈眼里,姐姐乖巧懂事、体贴讨喜,而我阴沉木讷、包藏祸心。
由于妈妈过于强势,爸爸的关爱甚至不能摆到明面上。
否则妈妈就会歇斯底里冲他咆哮:“是她害你失去了儿子啊!”
爸爸暗地里的关爱,也终在那场车祸后消失殆尽了。
我再也没有可以停靠的港湾了。
而我的姐姐,她终于拥有了爸爸妈妈全部的宠爱。
她明明拥有怎么也花不完的零钱,却还是会偷走妈妈的钱,再栽赃到我身上。
我的求饶和哭喊,似乎是她最喜爱的伴奏音乐。
我曾偷偷录下了姐姐独自面对我时的丑恶嘴脸。
可妈妈却说:“你从来不懂得收敛自己就算了,为什么你的谎言还要愈演愈烈呢?”
“你姐姐对你那么好,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却要使出这种手段诬陷她?”
姐姐在一边哭哭啼啼,不停抹着眼泪:“妈妈,实在不行你在家里装个监控吧,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妈妈赶紧心疼地搂住姐姐,扭头看向我时,脸上全是厌恶和鄙夷。
“那成了什么样子,家是幸福的港湾,不是某些人争宠吃醋的戏台!”
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妈妈不在乎事实的真相,她在乎的是姐姐。
我再也没有为自己辩白过,而是愈发沉默了。
家里的亲戚也在母亲的控诉和声讨下,对我更加厌恶了起来,甚至只给姐姐发红包、送礼物。
我也曾试图挽回妈妈的爱,我拼命学习,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可我得到的不是夸奖,而是妈妈的一句“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罢了”。
我也想像姐姐一样靠在妈妈怀里撒娇,挽着妈妈的胳膊逛街压马路。
可是妈妈,你给过我机会吗?
我的触碰令你生厌,我的撒娇只换来你简短的评价:做作。
“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姐姐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站在那,她就会是爸爸妈妈最爱且唯爱的孩子。
2
爸妈离婚的原因很简单,爸爸无法再容忍强势独断的妈妈了。
可是爸爸,妈妈并不是第一天强势独断。
不知为何,妈妈答应的很爽快,条件是我和姐姐归她。
她留下姐姐是出于爱,留下我是因为不愿让给爸爸任何血脉。
他俩离婚已有半年,但今天,是爸爸第一次来看我。
他害怕歇斯底里、狰狞狂暴的妈妈,所以他悄悄把我叫了出去。
红光满面的爸爸将一张银行卡交到我手里:“乐乐,爸爸以后就不来看你了。”
他做出不舍的表情,眼睛里却全是如释重负。
爸爸,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快乐吧?
您似乎忘了,亲情不需要金钱来交易,也能被理直气壮地割舍。
我最终还是没有收下那张卡。
一回到家中,妈妈就拿着衣架,面目表情地等在门口。
姐姐立在一旁,脸上的幸灾乐祸十分晃眼,却还作势劝慰道:
“妈,爸爸也找我了,但他说什么我都不同意见他。”
“乐乐也只是想爸爸了,您不要怪她。”
这些话好似一桶油泼进火堆,妈妈的怒火烧的更甚了。
“他当初都不愿意跟我争你的抚养权,你还巴巴往上凑,你个狼心狗肺的小贱人!”
言语间,妈妈手中的衣架已经密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寒冷的气候似乎会放大疼痛,但我只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姐姐又作势拉架,可她连妈妈的衣袖都没扯动。
我冷冷看着她拙劣的表演:“难道每个月收下爸爸零花钱的不是你吗?”
姐姐闻言立马泪眼朦胧,咬住嘴唇露出受伤的表情。
妈妈一脸心疼,好声好气把姐姐哄回房间,然后把手中的衣架挥舞地更用力了。
“亏你姐姐还帮你说话,你就是这么冤枉她的!”
“我真希望从来没有生过你!你怎么不和你贱人爹一起死在外面啊!”
她的衣架最后挥向了我的小腿,我猜她一定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因为疼痛已经越过了皮肉,直击骨髓,再风风火火地传达到我的大脑。
妈妈打累后,她连拖带拽将我关到门外,喝令姐姐不许给我开门。
“这么喜欢你那贱人爹,那你就跟他过去啊!”
门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但我等了很久,始终没有人给我开门。
等待期间,有名个子高大的外卖员经过,他戴着头盔和口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只是看了我一小会,便拎着外卖袋离开了。
……
坐公交到我爸的新家,需要两个小时。
现在过去,也许能赶上一顿晚饭。
我这样想着,便没有去街边买吃的垫肚子。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在爸爸楼下碰到了他。
一个烫着时兴卷发的年轻女人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他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
原来,爸爸真的已经奔赴新生活了。
我呆呆看着爸爸怀里那个抓着玩具撒娇的小男孩,心里却涌现不出一丝嫉妒和憎恨。
尽管心中酸涩,可我好像只是有些羡慕他。
这样的爸爸,我似乎也曾拥有过。
那时候我甚至还没上小学,记忆破碎且短暂。
只记得我被爸爸抱在怀里,他满目温柔地叫我宝贝。
是什么时候,宝贝变成了累赘呢?
爸爸失去了生育能力,那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还是说,爸爸对不属于他的孩子,也能有磅礴的爱意?
我找不到答案。
但我突然明白,爸爸今天不是来跟我告别的,他只是希望,我不要再去打扰他的新生活。
他久违的温柔,其实是在跟我彻底告别。
可是爸爸,您不必害怕的,我什么也不会做。
这个家里不幸福的人,只我一个便足够了。
我在暗处看了他们很久,本是最为寻常的家人相处。
对我来说,怎么就变成了无法触及的奢望呢?
我再次坐上了公交车,路上旁观了无数次别人的幸福。
到家后,我敲了很久的门,依旧无人回应。
邻居婆婆忍不住出来告诉我,妈妈和姐姐出去玩了,她去楼下给孙子买饮料时撞见了。
而我问起她们去哪里了,婆婆却只是摇头。
3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了,可我的灵魂却最先回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带姐姐出去旅游了三天,旅途中没有一刻担忧过我的安危。
而我的灵魂在她们回家这天,忽然就出现在家里。
妈妈正在骂骂咧咧地拖着地。
“真是白养了这死丫头,就跟她那狼心狗肺的爹一个德行!”
“三天了也没打个电话,最好跟那负心汉一起死外面!”
妈妈,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一半了,因为我真的死在外面了。
姐姐吃着昂贵的水果,半躺在沙发上,手指只在我和她的聊天框停留了一瞬,便急不可耐地划走了。
我们的最后一次聊天,停留在我有记忆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发信息问姐姐:“你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可我从始至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见妈妈一直拧着眉咒骂我,姐姐装模作样地给我打电话。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在劝慰一个坏脾气的离家小孩。
“乐乐,怎么还不回家啊?”
正在拖地的妈妈放缓了动作,脸上的不满有了短暂的松懈。
姐姐装模作样地捏着电话听了一会,逐渐露出犹豫和为难的表情。
然后她挂断电话,重重地叹了口气,冲妈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安慰般的微笑。
“没关系的妈妈,你还有我,我愿意陪您过年!”
可是康婷,我已经死了,你要是能给鬼打电话,为什么会看不见已经变成鬼的我呢?
我忘记了,谎言和欺骗对你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惜我死讯传出那天,你的谎言会不攻自破。
只是不知道,在这期间,你会再撒下多少个谎呢?
康婷很快就开始了她的第二个谎言,只是这次的撒谎对象并不是妈妈。
尽管她的备注只有一个红心,但我还是凭借那个熟悉的头像认了出来。
是谢予安,唯一一个不对我抱有偏见的人。
他也是,我喜欢过的唯一一个男孩。
我飘在康婷身后,眼睁睁看着她熟练地打着字,在谢予安面前诋毁我。
“你问乐乐呀,她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已经跟他出去玩了好几天啦。”
“别说你了,连我们都联系不上她……”
不是这样的,谢予安……
希望得知我死讯的那天,你能发现这一切都是康婷的谎言。
见康婷这样说,谢予安没有再回复。
康婷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退出和进入和谢予安的聊天窗。
等得急了,她开始往上翻过往的聊天记录。
大部分是康婷主动找谢予安聊天,而谢予安时不时回复几个字,还总把话题往我身上引。
可是康婷明明告诉我,谢予安讨厌我,她还告诉我,谢予安觉得我呆愣无趣,太过阴沉。
喜欢一个人,本就会无意识的自卑和怯懦。
所以就算我知道康婷是个撒谎的惯犯,却还是轻信了她的话,识趣地和谢予安保持了距离。
谢予安是太阳一般耀眼温暖的存在,我不想让他沾染上我的灰暗。
他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而我糟糕透了。
在聊天记录中,即便康婷一次次诋毁我,谢予安也从不正面回应。
甚至有一次,他还反问康婷,你敢叫康乐乐来对峙吗?
原来,被喜欢的男孩相信是这样的感觉。
谢予安,好可惜啊,我已经没有跟你道谢和告白的机会了。
我现在只是一个,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