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玥第一次知道景弋是刚来南城读大学的时候。
一个连环杀人犯被检测出了精神疾病。
精神病杀人是不犯法的。
那个人的法律援助辩护律师是景弋。
主张他去做精神检测的也是景弋。
因为影响恶劣,网上的帖子都被管控了。
舒玥对其中的详情清楚,还是因为有个遇害的人是舍友的远亲。
未被社会打磨的大学生最不缺乏的就是热血心肠。
因为热血心肠。
舒玥被舍友拉着,在法院门口举着大字牌,讨伐包庇罪恶,丧尽天良的律师。
那天的日头很晒。
十八的舒玥见到了二十一的景弋。
年轻律师,穿着西服,气场强大,冷若冰霜。
在烈日下从法院的台阶上下来,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杀人犯。
台阶之下,被警卫拦着的人或者痛哭,或者嘶吼,或者唾骂。
二十一的景弋充耳不闻。
拎着公文包,冷若冰霜的带着人上了车。
大家都在痛骂天道不公。
可一个月后。
杀人犯被抓了。
检方的诉状上写的是。
这人的精神病病例是伪造的,而且不止一次,他出具了这人在精神病院里多轮检测结果。
院方给出的结论是——擅长伪装,不建议做精神检测。
犯人抗议,说他就是脑子有病,要求再次检测。
法官给出的意见是。
——驳回。
那天舒玥被舍友拉去旁听,因为路上堵车,到的时候正好宣判那人的结果。
死刑。
然后一个人和在门口的她擦肩而过。
穿着西装,手插兜,下巴昂起的景弋。
第一次见。
景弋高高在上,冷若冰霜。
和这个犯人站在一起,像是同流合污。
再一见。
景弋站在开了门的光明里,唇角浅勾。
大概因为年少,毕竟同龄的大男孩还在学校里因为个篮板满身的臭汗和满嘴的脏话。
所以伪装似乎差了点,也可能是实在没憋住伪装。
景弋的眼神很明显的在得意和雀跃。
虽然这次检方起诉,和他毫无关系。
并且骂名他已经背过了,但舒玥那会就是莫名的感觉。
之前主张精神检测,这位年轻的律师好像是故意的。
他似乎知道他一定会走这一步。
所以主动提出来,在这条路上把他堵死,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
用魔法打败魔法,维护公平和正义。
可又不能为人道。
因为律师的使命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哪怕这个当事人是个证据确凿的杀人犯。
舒玥对他那个得意又雀跃的眼神记了很久。
被童年经历洗刷到麻木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波澜。
默默的想。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还是有王法存在的。
后来有一年,舒玥无意间在网上刷到了他的履历。
景弋。
二十三岁登顶问权律师事务所首席。
在他之前。
问权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平均年龄在四十五岁。
他是问权最年轻的首席。
也是南城最杰出的刑事辩护律师,每年接手法律援助百余起。
舒玥在大四的时候挑拣了他几个经典的辩护案例做了分析,写了个论文,拿了五千块钱的奖金。
这是舒玥第一次轻松挣到钱。
因为这笔奖金,舒玥点评电脑上景弋帅气冷若冰霜的脸:“你是个好人。”
然后她拿着奖金去修早就坏了屏幕,但是没舍得修的手机,遇到了江堰。
被慢吞吞的追了一年后,和他谈了恋爱。
接着就这样了。
中间因为景弋和年少惊鸿一瞥差之千里说他不是个好人。
但因为今天又被送来的五十万。
秉着还是想讨好讨好,看看能不能要回来工作,舒玥狗腿的重复:“景大律师,你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景大律师走了。
背影高挑冷淡,没搭理舒玥,像是没听见。
舒玥撇嘴回病房。
把景弋给的两张银行卡插在一起,感觉不是那么完满,却依旧心满意足。
舒玥又安心的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第四天的早上。
好事成双。
脸好了很多,淤青几乎看不见了。
还有个喜事是路斯年来了,说明天开庭审理唐子谏和她的案子。
舒玥:“这么快啊。”
据她所知,一般的案件走到法院似乎都要两三个月。
路斯年:“恩。”
舒玥:“辛苦了。”
路斯年颦了颦眉,笑笑:“你怎么长大的?”
舒玥微怔,笑笑:“就这么长大的啊。”
“我感觉你是没经历过什么事,被保护很好长大的。”
舒玥唇角的笑淡了淡,却还在笑:“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这么长大的,怎么会这么单纯,不明白世上的公道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路斯年没说,只是笑笑:“挺好的。”
舒玥也没再说,对路斯年笑,笑的漂亮又干净:“我明天可以出院去看看吗?”
“不建议。”
“为什么?”
路斯年转移话题:“你生活现在能自理,我明天把看着你的人调走了。”
“好。”舒玥:“谢谢,麻烦你同事这么久。”
路斯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到外面顿足,转身从玻璃里面看躺在床上趴着翘脚刷平板的舒玥。
小腿的病号服因为趴着掉到了膝盖。
光洁的小腿交缠一起,脚丫一晃一晃的,开心几乎要溢出来。
路斯年下楼开车去问权律师事务所。
景弋从文件中额首看了眼敲门进来的路斯年,丢掉笔,捏捏眉心:“有事?”
路斯年:“你真不管舒玥了。”
景弋背靠椅背,手指轻叩桌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路斯年扯了个凳子在景弋对面坐下:“哪怕是带她去找唐家老爷子说和说和,保她一命也行啊。”
景弋淡道:“你对她有意思?”
路斯年微怔,抿了抿唇。
他在家里没话语权。
做这个职业也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家里需要一个接棒的,大哥不愿意做,只能他做。
事业没话语权。
婚姻更是如此。
路斯年连恋爱的权利都没有。
家里耳提命面的原话是。
在外绝对不能多管闲事。
路斯年也没有多管闲事的资本。
景弋看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眼底闪过轻蔑,重新拎起笔。
路斯年:“她对你用情挺深的。”
景弋笔微顿,挑眉看他,眼神像在看个神经病。
路斯年说:“上次她为了帮你查证据,脖子差点被割了,虽然无用,但深情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