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飞机耳2023-09-28 13:557,988

飞机在麓林平安机场一落地,我就开始为迎接墨五和墨六方案审查组的到来做起了准备。

我抽两天时间逛遍了全市各大商场,为墨五挑遍了各家新品中适合他的男装——以他的身材和颜值,本来是很好卖衣服的。但奈何这厮挑剔至极,每次帮他买东西我都能把自己逛成神经病;其次,为了让墨六帮忙多敲边鼓,我还逛遍了大学城周边的礼品屋,就为了找点好玩儿且不弱智的小玩意儿。挑的时候我很慎重,因为墨六生平最大爱好就是板着那张棺材脸把人玩儿的生无可恋,其恶作剧一般都需要极高的智商和相当清奇的脑洞才能操作,如果我送给他的玩具太蠢,他会觉得我把他当成了白痴。

最后我特地起大早去了趟菜场,很有诚意的闷在厨房折腾了整整一天,中间腌鱼肉的时候还跑到书房将那把闲置多年的琵琶摘了下来,吹干净上头的灰复习了一下指法。

如此在书房与厨房之间往返奔走了一天,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时我都快累死了。我四仰八叉往客厅沙发上一瘫,好半天才提起精神来换衣服洗脸,脸上的水还没擦干净,门铃就响了。我一路小跑到玄关按开楼层锁,然后把自己做的计划书掖在了裤子后腰里。

墨五和墨六一个作为我未来最大的金主,另一个作为我和金主合作的见证律师,实在值得我这么巴结一番。所以当我打开门时,呈给他们的是一个灿烂到连后槽牙都一览无余的笑容。

墨五显然没什么心理准备。辅一见到我这张放大了几个Size出现在亲密距离之内的脸,他很本能的往后躲了一下,唇角一贯儒雅笑也有那么一咪咪不大明显的僵硬。

我有点为这一僵中隐隐透出的嫌弃意味十分心塞,幸好墨六还是宽容的。他隔着墨五一伸手,精准的扒开了我的上嘴唇,又以一副挑牲口的姿态端详了一下我的牙口,那张棺材脸上眉梢极几不可查的挑了挑。而后他手一松,在我脑袋顶上拍了拍,带着一脸正在出庭的严肃表情弯腰换鞋:“一看就是禁欲很久的人,居然连口疮都没有。”

“……”我不耻下问:“我的私生活跟口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将自己换下来的鞋放进旁边的鞋柜,走进客厅后随手从茶几上抄起水杯倒了两杯温水:“纵欲过度的人应该会上火,上火会引发口腔溃疡。”

“睁眼胡说,你有科学依据吗?”我说:“照你这理论,三哥何止口疮,整张脸早都烂了!”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面无表情的喝了口水,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着:“不信你纵欲试试。”

我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他喜欢讲歪理,今天我的任务是哄好墨五,墨六并不重要。

这样安慰完自己,我觉得心里略舒坦了些,却听他很又惆怅的叹了口气:“可你连个纵欲对象都找不到。”

我忍无可忍抓过一旁换拖鞋的墨五:“五哥!管好你弟好吗!别让他攻击你妹好吗!”

“抱歉。”他将换下的拖鞋放进鞋柜里,把衣袖从我手里抽出来抹平,笑的一脸斯文:“我是带着我弟来看住我妹不要乱败家的。我饿了,吃饭吧。”

一般来讲,请项目审核组吃饭就是乙方请甲方吃饭,按照商务宴请中的潜规则,乙方会对列席人员作出一系列分工。没办法,投钱的是大爷,倒酒的劝酒的陪酒的夹菜的拍马屁的套近乎的探口风的说正事儿的都要安排到位,也可一人兼数职。有极个别巴结人巴结的极狠的,恨不得连甲方上厕所都派个人跟去给领导拉拉链。但墨五墨六跟我就不一样了,一下生就结交,同一幢老宅中成长,小时候还老挤在一个澡盆子里洗澡,有时他们忙起来一个月半个月的没人影,他们的老妈传他们回家吃饭还要我转达。所以跟他们吃饭很容易拉着拉着家常就忘了正事儿。这次我虽长了出息没真把正事儿忘了,但总归是比在外应酬轻松多了。

而这两位也分别对我的厨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老怀安慰之余拿出了自己为他们挑选的换季衣物和礼品。墨五看了看袋子里另一件包装完好的衬衣,似乎颇有兴趣。我顿感大事不妙,赶忙把那件衬衫拎出来扔的远远的:“咳,哥,这是我要还的一个人情。不好意思,放错了地方。”

他点点头,但笑不语。

他这幅有话好说的样子从来都意味着别人死到临头。对于这点我体会颇深,因为我被他这种无害的和善面目蒙蔽了太多次。于是我手肘拐了拐一旁的墨六。

墨六手里捏着一颗假眼珠,眉头皱的有点嫌弃:“一颗硅胶做的眼珠子,有什么稀罕。”

“这个不一样!”我伸手接过那颗眼珠,找到配套的纽扣电池装上,托在手心递给他:“喏。”

他伸手去拿,指尖碰到眼球的一瞬间,整个眼珠“啪”的崩开,溅的他半张脸上都是零星的血浆。

他一愣,棺材脸上随即洋溢着令人心旌荡漾的笑:“有意思。”他说着拿过眼珠,捋着爆开的裂口又组合回去,整颗眼球再次严丝合缝。

我识相的从袋子里翻出两瓶舞台用血浆塞给他:“对不同的人进行重复利用,妥妥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选择性的忽视了墨五那略带鄙夷的表情,对我说:“希望你的计划书跟这个礼物一样让人满意。”

我从后腰里把那份计划书掏出来:“嘿嘿,你们看呗!”

一个小时后,墨五坐在露台的茶亭里喝了口茶,唇角的笑意不减,眉目间却很有些惋惜:“真按这计划书做,你的嫁妆都要赔进去。”

“那大不了我不嫁了呗。”我挪着屁股往他旁边凑了凑,晃着他的胳膊,捏着嗓子以一种自己听了都辣耳朵的动静哀求他:“五~哥~!”

“行啊,太爷爷同意我就投钱。”他手中茶水被我晃的洒出了半盏。他淡淡的把水杯放在桌上,看了看自己衬衫领口的水迹,又看了看我:“或许你可以按照家里的要求,嫁人,家里给你投钱,是赔是赚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哥……”我老老实实从一旁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帮他擦水:“你肯定知道怎么做赢利点,你就指点我两招,赚了钱我一分不要都归你还不行么?”

“老七,家里要你嫁人,我要你做出赢利点已经是缓了一步。如果连赢利点我是都给你做出来,你人没嫁出去本事也没有什么长进,怎么交代。”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想不到如何化解迂回。纠结了半天,我仍不死心,从旁摸出那把早已备好的琵琶,略带绝望的看着他:“……这位爷,我给您唱个曲儿消消食儿,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墨五眼角一抖,果断拉墨六起身:“你慢慢唱,我们回去了。”

我说:“……大爷且留步!别走啊!”

他们似乎跑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紧跟着那逃命一般的“砰”的关门声不禁让我悲从中来。

金主跑了,事情黄了。

我怀着破罐破摔破锣破敲的心情,抱稳了琵琶一阵乱拨,顺带对月长啸:“啊!去你妹的赢利点!啊!”

越嚎越上火,我做了个轮指。当当当的脆音从亭子里扩散出去,那股被憋屈的豪情壮志无处抒发,我刚想再来一嗓子,却听头顶突然“砰”的一声,而后一个塑料瓶子“咕噜噜”顺着茶亭上的琉璃瓦滚了下来。紧接着,一道听起来就很刺头的女声嚷嚷着:“吵什么吵!这么高档一小区有点素质成吗!”

我就说老天待我不薄,这么快就给我送来了发泄目标。你说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吗非要扔瓶子呢?

我放下琵琶走出出亭子,抬头看见斜上方那户冒出个脑袋来,于是运足了中气冲她回喊:“嘛呀?高档小区就没流氓了?没见过流氓住高档小区是吧!我告诉你,买得起这小区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都是臭!流!氓!有种你打我呀!你知道我这亭子上琉璃瓦多少钱一片儿么!没让你赔好不错的了!就你有素质你个法盲!这才晚上八点还没到扰民时间呢!有气儿也给我憋着!”

天下间于骂战一事造诣高于我者能有几人?那女的干瞪眼看了我半天,终究“哼”了一声将脑袋缩回去,随后“砰”的关上了窗。

我心里爽了,也骂累了,刚想坐下歇会儿就听旁边“呵”的一声轻笑。我没多想,冲着出声的隔壁露台吼了一嗓子:“谁啊!”说着扒开露台边缘的竹叶看过去。

隔壁露台干干净净,只有一张躺椅和一个小小的放茶水的圆桌。一个人正靠坐在躺椅上。他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在桌上,扭过头来,一双狭长清冷的眼隔着半个露台的距离淡淡的看向我。

我这才想起隔壁被他住下了。

我冲他招招手:“林幼清,你过来。”见他起身走过来,我指着他露台上离我最近的那个位置:“站这儿别动啊。”我回屋拿出那件差点被墨五弄走的衬衫递给他:“上次那件衬衫洗不干净了,还你件新的。”

他眉头极细微的挑了一下,伸手接过:“好。”

我眼看着他就要接过去,赶忙缩手又把衬衫收了回来。

他抬眸看着我,似乎有些莫名。

我说:“我记得你说要找我靠窑?”

他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重申道:“合作。”

“你过来吧。”我挥了挥手,说:“让我看看你靠窑的诚意。”

茶亭四周的草幔收了起来,我躺在摇椅上一前一后的摇晃着。亭外偶有微风吹过,拂着宫灯中的烛火,带的亭内光线也有些明灭,庭外小池塘中的苇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林幼清坐在茶桌旁的矮脚椅上一页页的翻看着文件。

即便这亭子里的每一处可坐的地方已经被我倒腾的再舒适柔软不过,他也像当年在学生会里开会时一样坐的端正——那时他便从来都是这样,脊背绷的笔直,对着手里的文件微蹙起眉毛半敛着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这种东西怎么也好意思拿给我看”的孤傲。

以前凡是看见他这个表情,我在心中悄悄幻想他做霸道总裁状将报告摔人一脸时该是何等的霸气。而受很多言情小说的毒害,我居然一度对这个场面很是期待。

后来他被保送到麓林理工大学,不用备战高考,闲来无事会在学生会办公室检查我当日工作。有一天他恰巧穿了件干净板正的白衬衫,那表情和造型衬着生来淡漠疏离的气场,整个人简直帅出了新高度。

我那时在一边默默偷窥,一颗小心肝跳的越发激烈之余还默默在心里节奏整齐的喊着号子:“摔报告!摔报告!”

“秦琛,”他没有抬头,却是在和我说话无疑:“每次我看东西你都这么看着我。为什么。”

我心里一激灵,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呵……呵呵呵……没事儿,就是觉得领导您看文件的时候……呵呵呵呵……挺吓人……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生死未卜……”

“是么?”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以表示自己的客观性:“我每次都觉得您下一秒就会把报告摔在地上让我捡起来重做的样子……”

“哦。”他依旧看着手里的报告,淡淡的说:“帮我倒杯水。”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拿了他的杯子跑到开水房去接水,等回来的时候他已站到了窗前,正在极目远眺。

我走过去把杯子递给他:“领导,水给您。”

“放桌上吧。”

我依言把水杯放在桌上,一回头却生生僵住了。

他就站在我身后,把我堵在他和桌子中间。我看着他悬在我头顶上那张脸,努力咽了口唾沫,想把已经升到嗓子眼的心脏冲下去,强装镇定的又摸起水杯:“……领导,您的水。”

“等会儿再说。”他用那幅看文件的表情看着我,一手伸到我背后拿起我的工作报告,在我面前晃了晃:“这,还有这。”他把报告摔在我身后的桌面上:“秦琛,你怎么解释。”

我脑子里嗡一声,心说毁了毁了,晚节不保,我的光辉政绩留下了污点……

“为什么不说话。”

他神色冷淡的吓人,我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着镇定把杯子递到他面前:“……我改,我马上就改!领导您先喝口水,我马上就改……”

他眉头蹙的更紧了,而后又忽然偏过头去笑了一下。他右手从桌子边缘收回来,拇指在我眼角抹了一下:“真的这么吓人?”

“……”我看着他忽如其来的笑,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不断的重复:“我改我改,我马上改……”

“行了,别哭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在我眼角沾了沾:“以后再也不吓你了。嗯?”

我看着他的脸越贴越近,胆战心惊之余,腰也本能的往后仰。身后桌子的铁脚与水磨石地面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响。屋子里太过安静,我被这一声吓得一愣,他却只是顿了顿,继续向我压过来。

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想闭上眼睛,却又担心自己会错意表错情,一时间极为煎熬。直到郑羽苍的一声呼喊从门外走廊处传来:“幼清,幼清!”听着回音不大,离这间屋子也就两三步的距离。

他像是叹了口气,直起腰拿过我手中的杯子。我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放松,连忙抬头看着天花板。

“刚才怎么了,那么大动静!”郑羽苍进了教室,声音顿了顿,语调随即有些颤抖:“……幼清,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夜晚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的天边浮云散,吹出亭外月朗星稀的夜色。

“这个计划书有些漏洞,明天我重新出一份。”

“啊?”我回过神来,见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你可以趁现在讲讲条件。”

“墨七,你是有钱人,有钱人都是臭流氓。”他说着低下头,唇角勾出个若有似无的笑来:“我还没蠢到跟流氓讲条件的程度。”

时间是早上九点,我闭着眼睛把粥从电饭煲里盛出来,拿完了鸡蛋还没来得及把冰箱门关好,门铃就响了。

我把鸡蛋放在料理台上跑去开门,没见到我的快递,却看见了林幼清。

他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滴着水,脖子上搭了条毛巾,纯白色家居服和浅灰色运动裤料子看着挺舒服。

“方案已经发你邮箱了。”他说着,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你这里有吹风机么?”

人刚睡到自然醒的时候脑回路多少有些直,我打了个呵欠点着头去给他拿吹风机,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随口习惯客套:“吃了么,没吃一起。”

他说:“好。”

我听着他在玄关门口换拖鞋的声音,即便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儿的天气格外好,阳光穿过露台上苇叶的间隙,透过落地窗零碎的洒进来,阴影与光斑的比例分布恰到好处。我把油倒在平底锅里煎了四个鸡蛋,小区的燃气供使灶火燃的很旺,很快蛋清开始变白,边缘泛出金黄的色泽。

鸡蛋盛进瓷盘里,我打了最后一个呵欠:“煎蛋要酱油还是番茄酱?”

洗手间里吹风机电机嗡嗡的声响停了一下:“抱歉,什么?”

我从厨房探出个脑袋脑袋,没忍住又打了个呵欠,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说,煎!蛋!要!酱!油!还!是!要!番!番!茄!酱!”

他也正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隔着长长的走廊,我看到他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酱油。”

我倒了一小碟酱油,配着两盘煎蛋一起端到餐厅。粥碗还飘着热气,散发着诱人又纯净的米香味儿。我在餐桌前坐下,听着吹风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由得有些走神。

这气氛太安逸了些,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发出一生此生足矣的喟叹。我曾无数次脑补过,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会是个什么光景,光是日常生活这一项我就曾在脑内描绘出多种脚本。可谁知道我们如今没在一起,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却还能坐在家里吃这样一顿和谐的早饭。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吹风机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停了,洗手间的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我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简单的煎蛋和白粥,又跑去切了一小碟榨菜和一小碟豆腐干。回来的时候林幼清已经十分端正的坐到了桌前,看起来就等我开饭了。

我没管他,直接端起碗就着鸡蛋开始喝粥。直到一碗粥喝了一半儿我才反应过来:“林幼清,你搬过来多久了?”

他说:“一个多月。”

我想了想,又问:“你只要在麓林,基本都住这边?”

“不是基本,”他舀了一勺米粥:“是全部。”

很好,最后一个理由也被他自己排除了。我说:“你在这住了一个多月,自己没有吹风机?”

“有。”他说:“我只是来告诉你方案的事,闻到了你家里有粥的味道,就随便找个借口进来吃东西。”

“……”我想说点啥,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终究只能摆摆手:“……吃饭吧。”

苍天明鉴,他无耻的如此坦然,如此正大光明,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他居然能被白粥的味道勾引的如此没节操没下限,也实在是从侧面反映了其生活孤苦到什么程度。想到自他回国以来便未曾路面的周文姝,再想想在南京我提到周文姝时他的态度,我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我好心劝他:“两口子一起过日子,相互包着点儿容着点儿的事儿。你居然还离家出走?多大仇?”离家出走就算了,居然还为了离家出走置办这么一房子!多败家!

“你说什么?”

他两道眉毛越蹙越紧,我心说这确实不是我一个外人该管的闲事,便赶忙打住:“得得得,当我没说,吃饭,吃完说方案。”

客厅里时常有风顺着通往露台的落地窗灌进来,掀动太师椅坐垫上坠着的流苏穗子扬起细小的弧度。他把我的电脑放在茶几上,调出的PPT界面背景是干净素雅的清灰色。

他说:“按照你的方案来做,咱们这个项目基本是赔钱的,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收支持平。”

他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这哪儿是基本赔钱,是基本赔光才对。

“现在还不是‘咱们’的项目呢。”我打心眼里没对这个事儿的盈利性抱什么希望:“没指望它赚钱,少赔点就行。”

他淡淡嗯了一声,修长干净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划了划,睫毛上被阳光镀的那层金粉,随着视线的移动不停轻颤:“民俗项目赚钱不易,倒不是不能。”

他这话说的笃定,却让我心跳猛的强劲了一下。

虽说不指望靠这个赚钱,但能赚的话当然更好。之前几年我的私房钱已经投的差不多,再这么赔下去,我怕是连块儿兜裆布都不剩了。

我赶忙左右寻么了一圈儿,翻开茶几上一个倒扣的玻璃杯给他倒了杯温水:“来,喝口水,说细点儿。”

他侧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水杯,唇角极轻的弯了弯,竟然生出一种平易近人的调侃意味:“我喜欢喝茶。”

我语重心长的教育他:“你一个胃囊总冒血的病号,不要要求那么多嘛!王八为什么长寿?因为它天天在水里泡着呀!”我把水杯往他手里一塞:“喝水,养生长寿。内什么,方案怎么回事儿,你说吧。”

“你之前的方案很完整,但因为陷入了一个思维模块,所以越完整就越危险。”他端着水杯,另一手把电脑拎起来递给我,声音淡薄的好像递给我的是一张演算纸:“自己看。”

我打心眼儿里鄙视他这种类似拿翘的行径,但奈何兜里没钱心里没底到底就是不够硬气,只能老老实实把电脑接到手里一点一点细细翻看。

之前我的民俗纪录片方案,根本目的是为了深度宣传民俗文化,困境在于后期的影视旅游方案遭受多方压力无法启动,且即使启动了也不具备持续性。这是一个被我思考了无数个轮回的死循环,我早已在其中找不到出口,却没有换条路走。

他的方案,将宣传载体由民俗纪录片换成了大量使用民俗元素的商业电影,将后续深度宣传的手段由影视旅游变成了营利性的民俗婚礼策划公司。乍一看说不上比我高端多少,但事实上商业电影在普通受众中的传播力比纪录片更广,婚礼策划公司在可持续性和盈利性上也都比影视旅游要好都要好,资金投入也低的不止一个量级。而就同一年龄段人群中消费能力越高的人对个性化的追求程度也就越大,说通俗点就是越有钱的人越喜欢玩儿新鲜的,对于婚礼这种重要仪式,所有人都希望其独一无二。只要保证策划质量瞄准细分消费人群,做民俗婚礼策划公司不仅会有市场,还会很大程度提升品牌高度。

看起来他不过是跳出我的思维怪圈找了另一条路,但我之所以在影视旅游的事上死磕是有考量的。如果放弃开发影视旅游就不能为民俗地当地人带来效益,没有经济效益,年轻人留不住,这事儿长久不了。

说句寒碜的,等老一辈懂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事儿也就绝了。

说到底,这是个传承问题,确实不是我吹毛求疵。于是我说:“如果传承方面后继无人呢?”

“给他们分红股,形成技术文化支持。”他将水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再自然不过:“拿他们有的,换他们要的。”

我心里一动,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件事成功后的光辉局面。我压住心中那股在他脑门上亲一口的冲动,很深沉的对他点了点头:“这个方案很好。林幼清,你很厉害。”

“过奖。”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望着我的眼也依旧清冷如初。他的脊背靠在木沙发的背上,难得显出两分懒散和放松来,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下下轻敲着:“现在要找一个婚礼策划行业资深人士给一些专业意见,如果对方能参与公司营业后的具体运作就更好。”

“这个好说。”陆晨曦就是这行里的老江湖,找她加入最合适不过。

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自顾自的倒了杯水。聊到这个程度,他也该开口跟我提入伙条件了。

“谢谢你的早餐,再见。”

我一愣:“走了?没什么要说的?”

他看着我笑了笑,声音像是冰层下流动起来的河水,寒冷而鲜活:“没有。”

我忽然就有些感慨,扬了扬眉毛:“哦,那再见。”

我看着他一路淡定的走到门口换掉脚上的拖鞋,门在他身后阖上,门锁自动落下“咔嗒”的一声响。

其实,我的太爷爷在民国时期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因而我给自己的定位素来都是一个绿林豪杰,跟武侠小说里的巨鲸帮帮主海沙帮护法之类的有些相似。作为一个绿林豪杰,节操是居家旅行十分必要的生活必需品,用了人家的方案而不给人家好处,这是地痞无赖的做法,我绿林豪杰,焉能如此不要脸?

我没扛住内心的道德压力,三两步跑过去打开房门:

“恭喜你,林幼清。”

看见他站在屋里正要关门,闻言抬眸看向我,眼神清清冷冷的。

我说:“现在,这是‘咱们’的项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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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相思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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