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河白。
杨柳依依。
锦绣跪在一处坟前,“姨娘伤心过度,看不了你了。”
旁边一妇人从篮子里拿出蜡烛纸钱,嘴里念叨着:“兰儿,兰儿你在天上可要好好的,要保佑你娘亲,哎。”
纸钱烧成片片黑灰,随风而去,锦绣起身:“娘,我们该回去了。”
梨木夏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揉了揉她脸蛋:“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两人相携相依一起回府。
三个月前,锦绣与大伯父叶尚加说了声之后便带着杏花玉娥回了利州,利州依旧是宁静而富足的,仿佛几个月前紧张的局势和战火从没有扰乱利州一分一毫,见到父亲母亲,她哭了,将自己这两年的痛苦委屈都哭了出来,到最后,她断断续续的说出锦兰再也回不来的事实,陈怜儿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日日痛哭,她开始有点疯癫,每天坐在宅子外喊着锦兰的名字,似乎这样锦兰就会找到家的路,她恨锦绣,她骂锦绣心狠,留锦兰一个人在那地方,锦绣告诉陈怜儿。
“锦兰她是愿意的。”
六月份,锦瑟和那蒙古男人见到了,爱的轰轰烈烈,执意要跟蒙古男人回大草原,叶尚青自是不愿意的,锦绣相劝之下,才勉强答应那个男人迎娶锦瑟,但要按中原的礼节来。
男人答应了,据说他还是什么族的王子,下的聘礼也有足足二十抬,给足了叶尚青面子,锦瑟出嫁那天,梨木夏哭的很伤心,这些年锦瑟陪伴在叶尚青和梨木夏跟前,这一突然就要嫁到那么远去,即便是叶尚青都红了眼圈,锦瑟到底懂事了些,和锦绣说:“从此后,父母亲就由阿姐你照顾了。”
锦绣也不免红了眼眶,这样大喜的日子,陈怜儿自然是不能参加的,她已经有点疯癫了,未免刺激到她,叶尚青将她关在了院里,结束的时候,锦绣去看了陈怜儿,陈怜儿抓着她的手,轻飘飘说着:“若我兰兰还在,这喜事我定是要参加的。”
她叹了声气,锦绣抱紧她:“从今以后,我也是你的女儿。”
夏来,锦绣去城外郊游,睡在石头上闭眼假寐,忽闻一阵脚步声,一人在她面前停下,轻轻落下一吻。
锦绣睁开眼睛。
来人是绿衣。
绿衣乍然见到锦绣睁开眼睛,吓的一时忘了动作,柔美的脸庞带着丝无措,锦绣咧开嘴,笑了,阳光灿烂下,她笑的如梦如幻,绿衣凉了手脚,却见那方,杏花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落下几滴眼泪转身跑了。
“还看什么,还不去追。”锦绣看着蔚蓝的天空说。
“我喜欢的是小姐。”
“你说你一个齐国贵公子,怎就甘心屈居一个闺秀之下。”锦绣看他。
绿衣沉默很久,才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京州走了一趟,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会有人千方百计的让我知道,裕昌都裕公子!”锦绣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裕府,齐国赫赫有名的家族,齐国建国两百年,出了五位宰相,可以说是很显贵的一个家族,而裕昌都,齐国宰相幼子,是齐国有名的神童,十岁之前他是齐国宰相的骄傲,可惜十岁那年,齐国都城天花横行,这位神童很不幸的中招了,据说没多久就因染上天花死了。
而当绿衣的背景资料送到锦绣手中的时候,锦绣也很是诧异这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少年竟是那位本应早就死了的绿衣。
绿衣很明显对裕昌都这三个字很抵触,他偏头不看她:“我已经不是裕府公子了。很早之前就不是了。”
绿衣身上有故事,但这故事很明显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听,“既然如此,你现在又在肖想什么呢?”锦绣嘴角带着丝张扬的笑意:“一个下人我可看不上眼。”
绿衣的脸刷的变的雪白。
锦绣眼里染了丝凉薄:“你觉得你有什么地方配得上我吗?如果你现在是裕昌都裕公子,或许我会对你另眼相看,可你现在不过是我叶府一个下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呢。”
绿衣猛的站起,因为动作剧烈而显的脑袋有点眩晕:“你太欺负人了!”
“难道你才现在知道?”
绿衣浑身抖如筛糠,居高临下的指着她,面上就像快哭了:“难道在你眼里有权有势的人才是最好的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大可以留在京州,你为什么不留在楚夷身边呢?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锦绣眼神冷了下来,她默默起身给了他一巴掌,带着绝对上位者的驾临。
“滚。”
绿衣含恨滚了。
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她带着杏花玉娥一干人离开京州,楚夷说,带他一起走,她想带他一起走,可是已经不能了,她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赵瑨当天晚上就派了追兵来,楚夷为了救她,身中三剑,她为了救他,一个人将他背上了山,那个时候追兵太多,来不及细说便和杏花他们分头行走,赵瑨杀她心切,她几次身临险境,都是楚夷救下了她,直到最后楚夷再也起不来。
她找到了医馆,医馆的大夫救不了他,她又背着他一步一步爬上了山,回到了他原本就应该在的地方,回到了他们俩相遇的地方,梅花鹿见到他们很开心,茅屋里积满了灰尘,锦绣简单的打扫了下,便开始四下找药,为他治疗。
在山里待了一个月,他的剑伤终于缓慢的愈合了,他即将睁开眼睛的那几天,锦绣找到了昔日楚夷喂她吃的药,那颗忘记一切的药丸,他曾喂她吃过,可那个时候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她并没有真正的吞下去,楚夷一直认为是药失效了,其实是她根本没吃。
她并不想忘记一切,那些回忆,即使是痛,她也要留下来。
可是楚夷不该这样,楚夷是属于山间的,他是单纯的,他应该是不染世俗的仙人,为了她他染上了太多他不该沾上的东西,她为了曾经的那份逝去的爱已经连累太多太多人了,她不想让楚夷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她将那颗药丸喂了下去,他无意识的吞了下去,却不知为何,眼角一滴泪落下。
楚夷啊。
这个世界上如楚夷这般纯粹爱她,愿为她做任何事情的楚夷再也没有了。
她在山上偷偷待了三天,在楚夷醒来后观察了他三天,确定他再也不记得她,并且能好好的生活后她才真正的离开。
却不知道,她走那天,楚夷站在山巅上看着山下,她的身影已经再也见不到,却还是会去想,她此刻的表情是不是会如释重负,或者悲伤难过,或者会有那么点点的后悔。
可是无论哪种,他与她从此后只有相忘于江湖了。
他看着手心的那颗药丸。
低低骂了句:“傻瓜。”
梅花鹿撒欢似的跑了过来,在他旁边不住蹭着,期望他摸摸它,他敲了敲它脑袋,天际云卷云舒。
“浮世半生,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