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冬至。
利州边上小镇，一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男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双眼透过蓬乱的头发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他嘿嘿哈哈笑着。
一女人可怜他往他跟前丢了几个铜板，他骂道：“拿走你的臭钱，小爷不需要。”
女人啐道：“还是个疯子。”
男人撑起身体，对着女人怒吼一声，女人吓得连忙跑了。
男人一步一步走着，嘴里喃喃着利州两个字。
天霜河下有船，锦绣坐在船上钓鱼，其实大冬天的钓不钓的上鱼真还就不指望了，纯粹是打发时间。
昨天晚上又下了一场雪，虽然还没到结冰的地步，至少这浅表层下是没什么鱼的。
锦绣带着个斗笠，闭着眼睛听隔壁画舫上铮铮琴音，间或几声讨论政治大事的声音。
画舫里走出两人，一人说：“你便在我这里住下来，千里迢迢的来这里，你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才是。”
另一人没说话。
又听那人说：“我这便让他们不说了，不说了就是，今天只谈风月，不说政治。”
锦绣斗笠下的双眼斜斜一瞟，却见城南洛家公子正恭恭敬敬的对着另一人说话，洛家公子是这几年利州新出的商户大家洛陶的儿子，文才武略很是出众，为人也颇为傲气，锦绣想了想，这利州除了顾深好像没什么人值得这洛家公子如此恭敬的对待。
她略略低头一看，眼角只扫到一片深色衣角，那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她将斗笠压了压，继续钓鱼。
画舫渐行渐远，锦绣坐在船头上闭着眼睛仿佛睡了过去。
府上，锦瑟嫁走后，变得冷冷清清，梨木夏又开始给她张罗各家公子，她烦不胜烦，却也不忍心打断梨木夏的一腔热情，只得一个劲的躲着，这天，梨木夏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让锦绣很是意外，竟是如今稳坐利州首富的顾深，曾经的骄公子如今变得越发成熟了。
他眉目温润，这几年生意上的打磨，早磨平了他的棱角，如一颗美玉，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白雪皑皑。
“我有时候会想，若我小时候对你好点我们两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顾深站在一株梅树下，玉白手指轻触梅花，似乎在触摸美人的脸庞。
“现在挺好的。”锦绣只好这么回答他。
“多年前，你问我，我对你的喜欢是不是纯粹的，如今我已有了答案，我想告诉你。”顾深轻轻的说着。
锦绣折下一朵梅花，梅花绽放，带着点点寒香，她低头一嗅：“我的心中也有了答案。”
她看着顾深，露出一个笑容，“我已经回答了你。”
顾深亦看着她，轻轻抱住她：“我知。”
“就这样，就这样待着，一会儿就好。”远处风声轻柔，似是谁的叹息。
叶宅旁边搬来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极其神秘，不仅主人从未露面，那办事的下人普通人一看也知道是大地方来的，从不和别家的下人混在一起，有人有意想套套下人的话也被滴水不漏的回了回来。
夏来，锦绣躺在桑树下睡觉，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锦绣睁开眼睛一瞧，竟是杏花神色慌张的躲在一旁看着锦绣，见锦绣看到她，她唯唯诺诺上前，“小姐。”
锦绣挑眉，杏花最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杏花忽而跪了下去，“我想求小姐一件事。”
“说。”锦绣言简意赅。
“我想跟随绿衣离开叶府，请小姐允准。”杏花深深跪在地上，锦绣缓慢坐起：“绿衣要走？”
杏花半抬起头：“他说他要回他的故乡，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劝不了他，小姐，我只想跟着他一起走，求小姐成全。”
锦绣眸光泛冷：“他答应了？”
杏花呐呐看她：“他说，你答应他就答应。”
锦绣愣住，忽而笑了出来，绿衣他这是报复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啊，他明明知道杏花跟了她快小半辈子了，他也明明知道她一定会成全杏花，只因这是杏花想要的，只要是杏花想要的她都会去成全。
锦绣上前抚摸着她的脸颊：“傻丫头，他的故乡很远很远啊。”
杏花眼眶不觉有些泛红，脸轻轻蹭着锦绣。
锦绣闭眼，懂了她的意思，“山高路远，你这一去，怕是和我再也见不了面了。”
杏花流下一滴泪：“杏花不忠，这辈子本该只待在小姐身旁，可是杏花，始终过不了情关，小姐，你罚我吧。”
锦绣到底没有罚她，她怎么舍得罚她呢，她本就张罗着想给杏花一门不错的亲事，可是杏花一门心思就恋上了那绿衣，绿衣，裕昌都，齐国，这是在锦绣脑海里都很陌生的词语，杏花此去这好日子还远着呢。
锦绣从屋里掏出一盒子首饰盒子下面有个夹层，里面全是大面额的银票，杏花却只认为锦绣给了首饰给她，感动的抱着锦绣哭，锦绣揉了揉她的头，“这东西是我给你的，只有你能用就是那绿衣你也不可以给他用，知道吗，一个女人在外面有点钱傍身总是好的。”
“小姐，你对我真好。”杏花抱着匣子傻愣愣的说。
夜凉如水。
绿衣，应该是裕昌都悄无声息的来到锦绣的房中。
躺在床上本该安然睡觉的锦绣睁开了眼睛，“看来，从一开始你得心思就不纯洁。”
裕昌都退后几步，脸色隐在黑暗中，看不清。
“一开始，只是想试探你这里安不安全。”
“现在你认为呢。”
他沉默了一会：“很安全。”
“你明知道如今我的身边只剩下杏花了。”
“她若不愿意跟我走，我自然不会强求。”
锦绣嘲讽的笑了。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清了她脸色的嘲笑，他发了疯一样上前按住她的身体，亲吻她的唇瓣，锦绣没有回应，亦没有反抗，他却欲罢不能的在她唇上嘶磨。
黑夜中，两个人的感官都无限放大，一个人痛苦，一个人却无动于衷。
“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
“我永远都记得你。”锦绣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显的格外的冰冷。“记得你从我这里拐走了一个最衷心的丫鬟。”
她唇瓣冰冷，身躯却带着丝丝滚烫，他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心与身都备受煎熬。
最终也不过四个字。
“这样也好。”
他起身，锦绣说：“若你待她不好，我会杀了你。”
他转身，“将她带着便是让你时时刻刻担心她会不会让我折磨，这样就验证了你的那句永远都记着我。”
“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回来找你。”
一骑车马绝尘，裕昌都带着杏花走了，锦绣没有去送。
看着刺目阳光，她躺在花荫树丛间轻叹：“就剩我一个人了。”
从前到以后，就剩锦绣一个人了。
远处梨木夏招她吃饭，锦绣微微一笑，好吧，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