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轻润细柳,京城平添了几分静谧,原本正该懒懒歇在屋子里的沈轻韫,不得不出府一趟。
三天前,她收到了蔺家送来的帖子。
蔺家家主官至宰相,是故沈轻韫自是要给面子,亲自赴约的。
“水云楼,”她抬指掀开马车一角的帘子,向外探看而去,看见不远处的牌匾,自言自语,“应当就是此处。”
随行的南薰颔首,传话外头的楼二寻下脚地停车。
她撑着伞,伺候着县主下了马车,随即一行人进到了楼中,楼二卸下身上蓑衣,寻到一楼厅中席位,便自在坐下喊了花生米和酒水。
而南薰则是打听过后,陪着县主上了楼梯,及至那座门口摆放着以假乱真的兰花木雕时,这才看着门口的两个婢女,“二位,敢问里头可是蔺三姑娘?”
那左边瓜子脸的婢女福身应道:“正是,长平县主,请。”
沈轻韫直到绕过屏风时,这才忽然觉得小觑了这蔺三姑娘,原来今儿个这私宴,还请了别人,她眼神微闪缓缓上前,已经到了的两个姑娘齐齐起身。
三人互相见礼。
作为主家的蔺三姑娘蔺沅穿着藕荷色衣裳,眉眼温柔小意,浑身透着温婉气息,她介绍道:“县主,这位是孙家长房的嫡女孙宜安,家中行五。”
沈轻韫神色依旧淡然,没有显露半分喜怒,让人实在不好揣测。
那孙宜安身着胭脂红的裙裳,宛若清明时节正艳丽的海棠,整个人带着些桀骜,正福身行礼,“见过县主。”
沈轻韫抬脚朝着她走去,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那眼神着实看得人不大舒服,孙宜安忍不住发问,“县主作何,如此瞧着我?”
“姓孙的女子,我总是会生出心有余悸感,”有些故事不必明说,但懂得都懂,沈轻韫见那孙宜安欲言又止,又道:“常言道‘侄女似姑姑’,故此也想看看,孙五姑娘和府中已故的孙氏,像还是不像?”
这话简直就像是巴掌,狠狠扇在了孙宜安的面上,她不忿得很,顿时就怒目瞪着沈轻韫,“县主不觉得行事太过了么,哪有这样斤斤计较的,姑姑早被孙家除名,算不得孙家人。”
这样的急不可耐,甚至都顾不得一旁蔺沅不停使得眼色。
蔺沅只觉得失算,先前在等待县主来的时候,她不住劝告孙宜安,定要沉住气,只要今儿个两人没有发生争执,便是和解的征兆。
不论县主愿不愿意,她已经安排了不少贵女就在不远处的包厢里品茶,到时候瞅准时机出来,便能瞧着这一幕,届时便就理所应当传出‘和解’之说。
可谁曾这孙宜安,不过三言两语就被长平县主挑起来火气,简直把她的忠告做了耳旁风。
沈轻韫笑着回应孙宜安,“孙五姑娘这番话说得,倒着实不像令姑,毕竟那位是惯常的笑里藏刀,远不如五姑娘这么直抒胸臆。”
“你!”孙宜安梗着脖子,气得咬牙,怎么这个沈轻韫三句不离孙氏,要不是那个讨厌的孙氏,孙家女也不会蒙上污名,如今说亲处处受阻,实在是难堪。
沈轻韫才无暇理会她,只偏头看着蔺沅,“蔺三姑娘下帖邀人的规矩,着实令本县主大开眼界,然这茶实在是吃不得,便就先走一步。”
眼尖沈轻韫抬脚就要离开,蔺沅再也不能看戏,她费尽心思组局,不就是为了帮助孙家,若能让孙家和长平县主间消弭矛盾,这样大的功劳,自会助她名声更上一层楼。
“县主,等等,”她柔柔开口,甚至三步并作两步,发间的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站到了沈轻韫的面前,更像是拦住去路,“冤家宜解不宜结,县主何不大度一些?”
沈轻韫眼底闪过一抹冷笑,“蔺三姑娘真会慷他人之慨,你明知道孙氏下毒意欲取我性命在先,若非祖宗保佑,我长平早就化作枯骨,无处伸冤,这样要命的仇怨,你竟要我‘大度’?”
“难不成,这样的事放在蔺三姑娘你身上,你也会宽宥待人,无怨无悔?”
她话中浓浓的讥讽,直说得蔺沅有些挂不住面子,“我,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人善被人欺,这话是我用性命换来的理,今儿就和蔺三姑娘共勉。”
沈轻韫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开包厢,眉眼间带着些许凌厉,恰在这时,隔了一间的包厢门也被打开,鱼贯而出不少人家贵女,齐刷刷探头望来。
这样的一环套一环,果真是心机深重,她当机立断,上前率先打招呼,便有那王家姑娘笑问,“县主这是……”
沈轻韫回头望了眼身后包厢门,轻飘飘的道:“原是应蔺三姑娘之约,本以为是品评诗歌或是赏花什么的,未曾想竟还有个孙家五姑娘同在。”
这些贵女顿时心如明镜,眼神不住变换起来,有那心直口快的,“孙家五姑娘,可是闺名‘宜安’?”
见沈轻韫笑着颔首以对,顿时咋呼起来,“果真是孙家女呢。”
“是啊是啊,也不知为何要上杆子来,瞧着县主像是不知情似的,这就有些古怪呢?”
就在这时,包厢里一前一后走出蔺沅和孙宜安,两人瞧见沈轻韫面对着众贵女言笑晏晏,当即就心道不好。
“县主同大家伙说什么呢?”蔺沅故作亲昵上前,还不忘眼神示意孙宜安同她一般,至少摆出亲近的模样,这样才好让人信服。
沈轻韫冷眼看着这一幕,展臂振袖顺势吓得两人各自后退几步,这才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袖道:“说‘侄女肖家姑’,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孙宜安,随即朝着诸位贵女道:“今儿个有雨,诸位还是早些回府,我先走一步。”
这样的明目张胆撕破脸,一点都别给蔺家和孙家面子,直教蔺沅和孙宜安火冒三丈,那善解人意的神情都快维持不住。
她正想解释一二,却见众人纷纷相携告辞,根本不给她机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机会擦肩而过,她越发痛恨沈轻韫的狂妄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