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玚倒也很给面子，甚至在沈励邀请下欣然入席，至于子书辛，先前就明说过他要借机和县主挑明利害关系，最好趁机让县主站队东宫。
不待他开口，纪玚便已经道：“先生不喜人多喧哗，还要劳烦长平妹妹，请先生去僻静处歇歇。”
沈轻韫正好也要和子书辛说事，当即点头应下，“皇兄客气，父亲女儿先行告退。”
她伸手比划着，“先生，请。”
玉衡郡主更是欢快极了，她可从没这般和子书先生离得近过，原先总是远远望着，可如今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未免，有些心神荡漾。
沈轻韫眼角见她粉面桃花，顿时暗道失策，原本只是想着和子书辛说事，竟是忘了安置玉衡郡主，还让人跟来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临时把人请走，瞧着过于刻意；
可若是就这么着，影响说事时机不说，更是让她得以近水楼台般仔细欣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沈轻韫想出法子，正好趁着玉衡郡主魂不守舍，她抬手抚过郡主发髻，便将本就摇摇欲坠的珠花握在手中。
随即故作暗示地握了握玉衡郡主的手，使了个眼色给她。
“青黛，你先请着先生去流云水榭小歇，”沈轻韫特意吩咐，见青黛和子书辛远去，这才对着略微着急的郡主道：“郡主怎得如此走神，连发髻乱了也不自知？”
“若蓬头模样被人瞧见，难免会伤了体面。”
她展开手心，亮出握着的珠花，见玉衡郡主惊讶地反手摸向发间，果真身形一顿，神情也变得不自然，难得扭捏地道谢，不忘拿回珠花。
“这样吧，我先陪郡主回昙鸾院重新梳妆？”沈轻韫提议。
玉衡郡主暗搓搓咬唇，不经意看了眼路口那端，脱口而出，“那先生怎么办？”
见沈轻韫眼神疑惑，她越发此地无银地解释，“我，我是说，让青黛去招呼未免太过失礼，你如今是县主不错，可先生毕竟是皇兄最信任的幕僚，你万万不可怠慢的。”
“郡主说得极是，可……”沈轻韫面有迟疑，显然是有些为难。
冰雪聪明的玉衡郡主自然明白，她轻咳着寻了台阶下，“我无妨的，何况这不是还有蝉衣吗，她足以带我回昙鸾院，你只管先去尽主家之谊吗，好生去待客。”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沈轻韫手臂，便匆匆提着裙摆转身离开，蝉衣看了眼县主，见县主微微颔首，便了然跟上郡主。
独留沈轻韫眼神深邃，没想到郡主竟痴心至此，处处为子书辛着想。
她默默叹气，终是美色误人呐。
转身去流云水榭的路上，沈轻韫心中都跟垒了块石头似的沉重，满心满眼琢磨着该如何让郡主断了这念，可怎么样都寻不到合适的法子。
乃至看见子书辛时，她的脸色还是有些阴沉的。
水榭三面环水，只消守住门口，便是再稳妥不过的议事之处。
座屏上荷花窈窈，舒展着柔美身姿，屏风后，沈轻韫和子书辛隔桌对坐，正在抬手斟茶的沈轻韫因着走神，没注意茶水漫出，她慌张放下茶壶去处理，反倒被茶水烫到手指。
好一番手忙脚乱。
还是子书辛眼疾手快，提着她的袖子嘱咐，“坐好。”
沈轻韫照做，眼看着他捏着茶盏稳稳落到桌边，而后起身环视周身，取了巾帕擦拭茶水，还不忘重新归位后，抬眼看向她，“手？”
这是问伤势如何？
沈轻韫忙摇头，将手收回身前，“没事，我没事的，这茶水并不滚烫。”
她轻咳着话音一转，“先前与先生所说之事，不知先生如何思量？”
子书辛见她如常喝茶，断定她当真无事，这才沉声道：“县主果然聪慧，竟如此轻易破了僵局，如今某奉殿下之命，特来招揽县主。”
看来，他很满意，沈轻韫淡然轻笑，“好，既然先生有心，长平便应下了，往后自会站在先生这边，好生为东宫成事，也不枉我与太子殿下这场兄妹情谊。”
虽说有些波折，但好歹尘埃落定，她如愿以偿能够背靠子书辛，只等着往后风云激变，保住溧阳侯府和弟弟意年。
毕竟，纪玚其人心性，全然不适合做君王，倒不如就帮着子书辛成事，不破不立。
子书辛见她这般果决，越发心中生疑，“县主以梦为由，然既是要合作，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某也该知道县主为何要这样做？”
这是要问把柄？
看来他还是不能全心相信，也是，这可是要谋逆夺位的子书辛，若是三言两语就轻信她，反倒让人不安。
“先生身在东宫，看惯了波诡云谲人心不古，可知这京城处处深宅大院，都是如此，”沈轻韫苦笑着道：“溧阳侯府也不例外。”
子书辛眯了眯眼，将先前种种连在一块，升起些许猜测。
“沈励是侯府赘婿，可他上门之后，我祖父母亲相继去世，满京城都尊他‘沈侯爷’，岂不知此沈非彼沈。”沈轻韫满眼恨意，甚至气得浑身轻颤，看得子书辛眼底一怔。
“我乃府中嫡长女，至今仍清楚记得母亲习武的惊鸿身影，可那样意气风发的母亲，竟也因缠绵病榻而辞世，直到后来我也中了那‘逍遥散’，我才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一个身为继母的孙氏，她哪里来得胆子，敢野心勃勃到对我下毒手，若说背后无人煽风点火，我是不信的。”
她银牙紧咬着忍住不甘，抬眼看向子书辛，哑然失笑出了泪意，“先生七窍玲珑，自该知道我想做什么吧？”
子书辛点了点头，这一桩深宅家事，听起来竟是盘根错节，原来她也身负重担，这才浑然不像个闺阁无忧女。
“这条路，不好走。”
他迟疑着开口，当世总推崇孝道至上，若是女告父罪，纵然证据齐全，可事后也难免妄遭非议。
沈轻韫深吸气，信誓旦旦的道：“我不怕，我什么都豁得出去，哪怕粉身碎骨也无妨。”
“名声，清誉，那又是什么东西，我不在乎。”
“我要真相大白，我要恶有恶报，我要天理昭昭，罪不容恕！”
哪怕天翻地覆，此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