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轻韫尽享江南风光时，宫里头太子的婚期已至。
子书辛更是全力揽下东宫朝政事务，只为让纪玚能够舒心一些，可谁曾想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大婚前一夜。
纪玚捧着酒壶，作势要喝个尽兴。
内侍们叫苦不迭，生怕殿下尽兴喝醉了，他们的小命就不保，忙又请来了子书先生劝说殿下。
楼阁上，正是望月观景的好去处，夜风微凉，繁星点点。
“殿下在担心什么？”子书辛温声询问，声音像是沁了冰的清茶，让纪玚回过神来。
“孤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纪玚像是自言自语，却在眼中迷茫一闪而过时，掩饰不住的闭了闭眼，终究是敞开了心扉。
“先生，”他顿了顿，“孤近来总是梦魇，每每自梦中惊醒，都会大汗淋漓，魂不守舍。”
子书辛见他不似作假，便道：“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尽管说与清玄听，或许清玄能帮您分析一二。”
纪玚求之不得。
“梦里的姑娘身穿太子妃服制的嫁衣，站在仅有暗烛点亮的暗室里，声声泣血。”
先前，为着让太子满意，礼部先一步将大婚的服制送到东宫，纪玚过目之后，便开始噩梦连连。
“她长什么模样，殿下可还记得？”
纪玚摇了摇头，“看不清，但那眼神叫孤如芒在背，那声音因着愤怒很是尖锐，就像是诅咒。”
他喉头一动，没人知道，大婚之日越近，他就越要承受怎样的压力，梦魇如同枷锁，将他捆得越来越紧实。
有的时候，甚至都透不过来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许是进来压力过甚，加之前些时候太子妃和良娣偶有争执，这才使得殿下心有芥蒂。”
子书辛不疾不徐说道：“想来，等明儿大婚之后，殿下越太子妃夫妻琴瑟和鸣，便足以彻底消灭梦魇。”
纪玚冷笑着摇头，“或许吧。”
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响起，这辈子休想拜托那个梦魇，它如影随形的纠缠着他。
天上的星辰不知为何，竟隐隐天旋地转起来，纪玚越看越觉得头晕眼花，整个人神情也变得狰狞。
忽然，他闷哼一声，就这么浑身一僵，翻着白眼晕倒过去。
就在他身后，缓缓收回手刀的禁卫，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向子书辛，“先生，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方才，是子书先生着人暗示他动手的，虽说他有分寸，可太子殿下金尊玉贵的，他难免心虚。
这可是大不敬之过，更别说还是以下犯上。
子书辛出言安慰，“放心，你行此举是因我的授意，且此处只有你我两人清醒，旁人不会得知的，太子殿下唯有好生歇息，明儿才会有精神去成亲。”
“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斗转星移，良辰吉时已至。
纪玚身着吉服， 如同牵线木偶般与太子妃拜过天地先祖，而后被众人簇拥着去宴饮。
按理说，因着太子的身份，宾客们都是极有分寸，不敢过于没规没矩的起哄。
可谁曾想，太子却丝毫不顾忌，喝酒喝到两腿打晃，更是被内侍搀扶着朝着寝殿所在而去。
长廊拐角处。
灯笼映照出子书辛忽明忽暗的面颊，他抬眼望着倏然合上的屋门，唇角是抹冰冷笑意。
这些时日的酝酿，终于在新婚之夜水到渠成。
薰炉里的香袅袅，加之酒劲的上涌，让刚进入殿内的纪玚，越发的头晕眼花。
他晃了晃脑袋，踉跄着走到喜床附近，努力眨了眨眼睛，看向那抬手却扇的新娘。
恍惚间，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往事。
那精致的鸳鸯扇面，隔开了两人，扇后的刘寒香面若朝霞，喜不自禁，更是隐隐带着期待。
她的夫君是堂堂的东宫太子，出嫁前，还被长辈道尽了新婚规矩，那些图册上面所描绘的，实在叫人羞赫万分。
那双强筋有力的手握住了扇柄，将其拨了下去。
太子的眼神直勾勾望来，哪怕是性情爽朗的将门虎女，刘寒香也有些下意识羞赧不已。
“殿下。”她轻声呼唤，缓缓抬头望去。
却看见眼前令人惊骇的一幕。
太子殿下抬手劈落她手中羽扇，更是毫不客气的伸脚去踩，像是泄愤般的用尽全力。
刘寒香怔楞着红了眼，殿下到底是何意，想踩在脚下的是羽扇，还是她的真心？
纪玚根本顾不得这些，他满意的看着跌落尘埃的扇子，而后大笑起来，“碍眼，碍眼的东西，就该通通消失！”
“殿下！”刘寒香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着牙，这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她走到纪玚面前，质问道：“您为何要如此，若是不满意婚事，当初便可以不同意，可既然点了头，却为何如此作践我！”
她也是父母的掌珠，何来受过此等委屈！
纪玚晃了晃越发沉重的脑袋，他眼神越发迷离，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可那通身装扮，却与梦魇中的女子一般无二。
“孤，孤的大好日子，你也敢纠缠着孤，晦气！”他断断续续的怒斥道。
更是毫不犹豫上手去撕扯那身嫁衣。
随着殿内巴掌声响起，女子压抑的痛哭声相继传出，殿外驻足的子书辛，意味深长的勾唇浅笑。
他看了眼，身后亦步亦趋的内侍淮生。
淮生是子书辛的心腹，很是机灵，“先生放心，一切交给小的。”
天亮时分，喜床上泾渭分明的新人，一个正呼呼大睡，一个则是木然望着头顶帐幔。
似是一夜未眠。
殿门被轻轻扣响时，便有宫人敲步入内，随着众人分别服侍太子和太子妃，越发没人注意到有内侍换掉了薰炉里的香灰。
纪玚坐在玉璃阁中难得清闲，手中书卷正看到《地理志·江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江南’二字。
“京中这般热闹，可惜你不曾亲眼所瞧，不过也好，江南的热闹更甚于此，也更人间烟火气。”
他阖眸遥想，似是透过笔墨所著的游记，能看见真实的江南城池风景般。
而京城，也因太子大婚并未与太子妃夫妻敦伦，而生出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