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午时分,莲池上的小舟里,硕大的莲叶如伞般,遮住了炎阳。
而莲叶下正惬意小憩的沈轻韫,浑身都透漏着自在劲。
这样的神仙日子,真是叫人流连忘返。
这些时日,她玩心大起,时而拉着太后一块微服去游玩,时而太后疲倦,她便自个人溜达。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糕点,甚至是巷口的糖人和莲蓬……
“县主,县主您在哪儿,县主?”池畔传来惊慌的呼喊声,小舟上摆渡的南薰警戒的起身抬眼。
见来的是蝉衣,这才神色微微缓和下来。
还没来得及搭声呢,余光便见莲叶便晃了晃,她俯身伸手去,“县主,小心起来。”
沈轻韫迷瞪的睁开眼,像只贪觉的猫儿,摇摇晃晃正要起身,却被南薰出声制止,仰起头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尚不知晓,不过来的是蝉衣,县主莫急,奴婢这就划船。”
小舟靠岸后,沈轻韫被搀扶着上去,迎面而来的蝉衣急得不得了,却还是很有规矩的行礼。
沈轻韫已经清醒了,笑着打趣她,“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蝉衣咽了咽口水,低声回禀,“县主,宫中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太后娘娘很是动怒,甚至都打砸了器具,惠嬷嬷担心太后气大伤身,特命奴婢前来寻县主。”
沈轻韫面色微变。
太后娘娘什么大风大浪不曾经历过,宫里头什么消息,会让她如此生气?
“快去瞧瞧。”她也很是不放心。
一路上,沈轻韫都止不住的胡思乱想着。
一会儿觉得会不会是燕国使臣有意和亲,一会儿又替玉衡郡主担心,总之都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太后面前去。
哪知,她刚站到殿外,正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呢,就听见殿内太后的斥责声,“真真是糊涂东西,这种大事也敢由着性子来,何以对得起列祖列宗!”
沈轻韫抖了抖耳朵,何人糊涂,何事率性?
真是急死她了,该不会真得是他国来使求亲,求到了玉衡郡主吧?
她抬脚入内,还没走两步呢,就听见了惠嬷嬷的安慰,“太后息怒,太子殿下未能行洞房之礼,或许是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听得太后冷哼,“纵是天大的隐情,太子也不该不给妻子脸面,如今满城笑话,这让太子妃如何自处?”
屏风后,沈轻韫身形一僵。
原来是纪玚造的孽,不关玉衡郡主的事。
她默默松了口气,可眼下又有些为难起来,她尚未出阁,这些事情总不好听了还说些什么。
于是想要后退着悄悄出去,权当不曾来过。
偏偏惠嬷嬷机警得很,“谁!”
还以为是宫人在故意偷听,惠嬷嬷大步走向屏风另一侧,眼神锐利的瞧看去,心中都琢磨出不少惩治的措施。
可,即便眼前人努力用扇子遮面,也挡不住全身,那股此地无银的模样,只教惠嬷嬷有些无奈起来。
塌上的太后见惠嬷嬷不曾出声,眼底闪过微光,便知晓事情可能出了些什么岔子。
果不其然,跟在惠嬷嬷身后的沈轻韫一出现,太后就隐隐头疼起来,“阿昙?”
这孩子悄摸进来,偏偏还不出声,也不知方才她气急之下所说的事,这孩子听到了多少?
太后轻咳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惠嬷嬷。
惠嬷嬷意会,忙请着沈轻韫坐下,“县主什么时候来的?”
沈轻韫神色纠结着,还是如实劝道:“太后莫要动气,这子嗣之事尚看缘分,没必要因着儿孙不听话,便伤了自个儿。”
很好,惠嬷嬷听到这话就知道,县主着实什么都听见了。
再悄悄去看太后,就见太后神情微微一僵,随即又掩饰不住的叹了口气,惠嬷嬷也觉得县主说得有理。
当即附和道:“太后,县主说得极是,您本就是避暑散心的,宫里头一年到头烦心的事接连不断呢,还是要看开些才好。”
沈轻韫老实点头,“且宫里头尚有陛下和德妃娘娘主事,太后,这天高皇帝远的江南,咱们就该莫负这良辰美景才是。”
太后忍俊不禁,“好,你们说的都对。”
见太后笑了,沈轻韫和惠嬷嬷四目相对,也面上一松。
殿内的气氛也好转起来,惠嬷嬷支使宫女们上茶点。
沈轻韫正捏着茶糕在吃呢,就听见太后若有所思的问道:“阿昙,你尚未出阁,如何领会这子嗣之事?”
她猝不及防,竟是噎住了,匆忙放下糕点端着茶水送到嘴边,却还是呛得满脸通红。
殿内一番慌乱,都差点要去唤太医问诊。
好在沈轻韫极力制止,待好转些后,这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太后,都说男婚女嫁,可成婚这事上女子总是要势弱些,甚至于‘清白’二字,有时便能要了一个女子的性命。”
她越说越神色凝重。
“可女子生来柔弱,便该受到如此的苛责和流言么?”
“勋贵家尚有仆妇跟着保护,不必抛头露面,那些寻常人家的姑娘又当如何,家境贫寒还需做活贴补,甚至要去田间劳作,河边浆洗,甚至上山去采桑摘果。”
“若因男子心生歹念,而受到了伤害,却还得忍受着旁人指责,甚至内心的谴责和愧疚,熬不过去心坎的,一根绳子便草草结束此生。”
沈轻韫所说的,都是这些年京中沸沸扬扬的传闻。
而出事的人家,还是在京畿之地的山脚庄子里。
“这世道何其不公,男子犯了错还不以为耻,甚至过后还能娶妻生子,而女子遭受屈辱,或死或苟活。”
她终究是想不明白,“所以我很好奇何为‘清白’,这才特意去了解了一番。”
话已说完。
殿内却一阵寂静。
惠嬷嬷震惊过后,忙看向太后,却见太后也微微震住的模样,便知晓县主这话着实太有见地,她纵是身在宫中,也听过不少凄惨的故事。
一则则女子血泪凝成的故事。
所有人都教导女子应遵守重重规矩礼仪,似乎觉得稍有差错,便是女子不守规矩之错,甚至长辈和家族也会蒙羞。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是啊,女子何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