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辛劳碌半宿，可算是能松儿口气。
一旁的内侍默默放下墨条，随着先生的眼神，看向屏风后塌上早已熟睡的太子殿下。
“先生？”
子书辛摆手，“去，把殿下唤醒，而后按照先前所说行事。”
内侍称是，便开始大张旗鼓起来，唤醒纪玚后，更是马不停蹄大开殿门，连生吩咐宫人们，“备水，殿下批完折子，合该沐浴。”
原本还烦躁不已的纪玚，因被搅了清梦而欲发火，却在看到神情疲惫的先生时，顿时回过神来。
是了，先生说过，眼下这般阵仗，是要传出去风声，他这个太子可是兢兢业业，身体力行的劳碌来着。
父皇若是知道了，也必然会盛赞他的勤恳。
子书辛上前拱手，声音里还带着沙哑，“殿下明儿个须得早起，先草草将众折子过目一番，免得陛下届时询问，而出了纰漏。”
“清玄先行告退。”
他眼中血丝极为显眼，被惊梦的纪玚初初望了一眼，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多谢先生费心。”
他这般真心实意的感谢，也让子书辛离开的身形一顿，“愿为殿下效劳。”
可说出这样情深义重之言的子书辛，在孤寂一人手执宫灯，穿过长廊庭院时，眼神里唯余彻骨的冰冷。
真是好哄的蠢货，不过这样也好，有一必有二，往后纪玚定会越发偷懒，而待批奏折之事，自会全然交到他手中。
一个不知民生百态，和国家事态的太子，如何做好他日的帝位呢？
可惜了，承明帝悉心栽培这么多年的纪玚，被他轻而易举摧毁着心志，终有一日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废物。
子书辛仰头望月，眼神变得痴迷而怀念。
很快，他就能报仇雪恨。
宫里头这些事，沈轻韫是全然不知，随着太后鸾驾轰轰烈烈出京的她，心中唯有一事念念不忘。
玉衡郡主那里，两人还是没能解开心结，这让她有些郁郁。
宽敞奢华的马车里，太后望着眉眼不愉，还在发呆的沈轻韫，抬眼看了看另一边的惠嬷嬷。
有些话，她若是开口，未必能知晓真相。
趁着午膳时，惠嬷嬷安顿好太后，便走到了沈轻韫所在的大树底下，温声问候，“县主，可是有什么挂念，这出京的路上，总见你有些不对劲呢？”
“左右咱们走得不大远，若是忘了什么要紧的事，只管遣人回京一趟就行。”
沈轻韫后知后觉的摇头，勉励笑了笑，“不瞒嬷嬷说，此番出京前，竟是与玉衡郡主间生了矛盾，这才心心念念此事。”
“嬷嬷你也知道，我没有几个亲近的同伴的。”
原来如此。
惠嬷嬷毕竟也是过来人，当即就笑着宽慰，“都说远香近臭，有些时候双方冷一冷，也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玉衡郡主最是宽心的人，县主不必忧心，姐妹之间哪有说不开的呢，等到从江南回来，郡主必然是笑颜相迎呢。”
沈轻韫轻声笑了笑，“嬷嬷这是故意打趣呢，我与太后娘娘同归，笑脸相迎的又岂止回事郡主一人？”
就是陛下、德妃娘娘、太子，以及到时候定然嫁入东宫的太子妃等，都得笑脸相迎呢。
见她终于笑了，惠嬷嬷也放下心来，算是不负太后娘娘所托呢。
等到了江南行宫的清凉园时，已经是七月下旬。
太后娘娘本就是为了避暑而来，故此一路上也是慢慢欣赏风景，并不急着赶路，甚至途经之地的美食，沈轻韫也尝了个遍。
三层的高大画舫行于水上，称得经过的船只越发娇小。
临窗而坐的太后正讲述着当地风景，对面的沈轻韫听得入了迷，“太后，您真是见多识广，我纵是看了书上所写，也没法轻易对上的。”
太后笑道：“本宫当年也是陪着先帝打下这大隋江山的，从南到北的城池，本宫都亲自走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百姓富庶生活安宁，便就再好不过。”
沈轻韫见太后眉眼尽是怀念，生怕她过于忧思。
便灵机一动，“太后，咱们玩个好玩吧？”
“哦，什么好玩的？”太后果然很感兴趣。
沈轻韫狡黠的倾身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见太后顿时眼睛一亮，上下打量过来，“这可是你说的啊？”
太后说完，便看向身旁伺候的惠嬷嬷，见她两眼好奇，便笑道：“这个调皮的，就是看上了江南的丝绸锦缎，还说什么打明儿起，她的穿着打扮尽由着本宫的兴致来。”
沈轻韫故意‘耍赖’，“我不管，太后娘娘也是应了的。”
惠嬷嬷也心知，这是长平县主在彩衣娱亲，让太后乐一乐呢，便故作艳羡的道：“这事听着有趣极了，太后若是不愿，不妨交给奴婢？”
太后不乐意了，板着脸道：“呦，怎么还想同本宫抢活啊？”
“哪有，奴婢是为太后分忧呢？”惠嬷嬷一脸真诚。
沈轻韫也适时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太后娘娘若是觉得为难，惠嬷嬷也是行的，阿昙不挑。”
“你，你们两，好啊，合起伙来打趣本宫呢？”太后指了指她们，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
笑声如船只行过的水面涟漪，层层荡开了去。
这般恢弘的气派行头，也让早就等候在码头的知府等官员，越发谨慎起来。
寻常太后娘娘每逢夏时来此避暑，他们都是要小心伺候着的，可太后娘娘却不是好糊弄的，更不喜劳民伤财。
过于精细的珍品乃至珍馐，太后娘娘那里都是会仔细追问的。
搞不好，还会被反过来问责。
可过于简陋的话，也显得他们太过失职，御前若是知晓了，他们免不了会被指责大不敬。
故而，每年太后娘娘来此，他们都得十二分精力的伺候着。
“来了，来了。”眼看着画舫越来越近，慢慢停靠下来，一众训练有素的禁军开路，列阵两旁，随即便是脚步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宫女们。
太后被沈轻韫搀扶着下船时，就被耳畔呼天震地的请安声惊到。
沈轻韫定了定神，循声抬头望去，眼前是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官员们，怪不得声势不小呢，只怕数得上名头的官员都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