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处本就通达，马车前头的楼大惯性勒紧了缰绳，让马儿慢走下来，却在这时，马儿竟奇异的躁动起来，嘶鸣着蹦踏不已。
这样的不安，就像是被灼伤四蹄般，引得马车也晃动不止，楼大极力勒紧缰绳，顾不得手掌磨出勒痕，咬牙运劲试图勒停马车。
骑马随行的楼二等，忙当机立断，先是一刀砍断了套马车的绳子，而后两两上前以臂力抬起马车前辕，这才险险将马车厢稳住。
马儿再无束缚，疯狂踏足远去，却让人意想不到的，竟是一头撞到了墙上，随着一声悲鸣，软软倒下。
惊魂未定的沈轻韫发髻缭乱，整个人也大口呼吸着，还是外头声音传进来时，胆大的南薰先行掀开帘子向外探看，见事态已经平息，才安抚着回头道：“县主，无事了。”
马车前头，先前紧急时翻身跃下的楼大正站在不远处，皱眉望着奄奄一息的马儿，随即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抬眼时见马车里的人似要下来，忙道：“且慢！”
南薰疑惑地看去，不知为何要被制止，又听见楼大吩咐道：“楼二，你们推着马车倒退回去街口拐角那边，手脚都仔细些。”
马车里头晕眼花的沈轻韫，倒是听清楚了这话，虽也觉得不对劲，却并没有此时开口增添麻烦，只安稳坐好，眼底却闪动着微光。
直到终于能下来时，就见楼大点着脚尖掠了过来，站定后眉眼不适的蹙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沈轻韫心思也细腻，当即就低头看向他的鞋子，二话不说吩咐道：“除鞋，上马车去先坐着。”
不由分说，她扭头吩咐道：“楼二，去最近的车马行租马车过来；楼三，请个擅长外伤的大夫来，记得带着药箱，以防万一；楼四，去成衣铺买楼大能穿的鞋子来，要内里软和点的。”
最后，她扭头看着楼五，“给你安排的事最要紧，去趟衙门，报官！”
自然，她也没忘因何事报官，指了指前头的路道：“这条路面自有玄机，定是有心人故意而为，否则马儿不会受惊，楼大的脚底也不会受伤。”
有些话，不必明着说，只消点到为止，自会有聪明人领会到。
众人不敢耽搁，各自散去。
南薰紧张地戒备周身，生怕出个什么事，反倒是沈轻韫就这么敛袖长立在马车旁，时不时抬眼望着眼前的那条路，眼底意味深长。
就在有拖着扫把而来的老妪走近，抬手就要慢吞吞扫向地面时，沈轻韫看了眼南薰，南薰忙上前去制止。
“婆婆，等等，眼下并未到扫洒的时辰，为何着急做活？”
老妪眼睛浑浊，做事慢吞吞，说话也含糊不清，叫人听得着急，南薰仔细半晌才给听出来缘由，正要回身并报给县主时，又生怕老妪趁人不注意就忙活起来。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手中那扁秃的扫把夺在手里，只要老妪没了家伙什，自然也碍不着什么事。
“县主，那婆婆说不久前有运碎瓷的马车离开，竟是跌落了不少瓷片，害得有人受伤，这才有人周转唤来老妪，此处街道原本就是她见天扫洒的。”
沈轻韫望着她手握扫把，那气冲云天的模样，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好，我知道了，你先打点了老妪，让她待在这儿，别乱走。”
附近响起动静时，沈轻韫回头仔细留意去，见楼二架着马车而来，楼三坐在另一侧，而马车停稳当后，楼四竟从后面蹦了下来，虽说后面地方小，却也能捎带得上。
这下好了，大夫，鞋袜，马车一应俱全。
而就在此时，楼五也带着捕头打扮的人回来，身后更是不少捕快跟着，了解了事情始末后，捕快们便团团围住了碎瓷路段两头。
那捕头长着副方脸，就是单眼皮的眼睛过于小了点，甚至努力睁大都不如粗狂的眉毛宽，有些喜感。
“如此看来，那运碎瓷之人定是过于粗心，这才伤到了县主的随扈，好在县主无碍，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抬手道：“既然是运送碎瓷，必定是出了京城，属下这便遣人去城门查实情况，定要追寻到主家身份，给县主一个交代。”
沈轻韫挑眉，“陆捕快，烦请向马车里一瞧，看看这些其貌不扬的碎瓷，到底是何杀器。”
马车里的楼大，双脚脚底板血痕交错，尽管大夫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伤口，还是总有血丝溢出来，而低头仔细看去，已然是几个显眼的血脚印，自马车外不远处进了马车。
瞧着果真触目惊心。
“这可是天子脚下，随随便便不知何等人家或商户，竟敢如此粗枝大叶，不慎洒落碎瓷在街道上，”沈轻韫抬脚走向碎瓷所在的不远处站定，“陆捕头不妨再仔细瞧瞧。”
“寻常运送货物或瓷器的马车，必定是以箱子装置，就算是碎瓷掉落，也断然是分开洒落，且碎瓷粗细不同，又怎会如此细微，叫人无所察觉？”
那陆捕头额头沁汗，神色带了丝慌张，却还是嘴硬的道：“县主多想了，属下知道县主担心手下人，待追查确切后，定会让对方好生赔偿的。”
话说成这样，沈轻韫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个陆捕头瞧着有些不对劲，又三番两次嘴硬辩驳，口口声声说着‘赔偿’，倒像是被人买通了一般。
能把京衙的捕头打点通，幕后之人果真权势不小。
就在沈轻韫俏脸微寒时，陆捕头瞅准时机，忙呵斥老妪，“还不快点扫干净了去，真是没眼力见，若是不想做这活了趁早说，多得是人等着呢。”
那样的嘴脸，当得起‘凶神恶煞’四字。
沈轻韫朗声道：“我看谁敢！”
她左右环视后，更是轻飘飘抬起右脚，朝着那碎瓷所在作势落下，嘴里更是说着让陆捕头慌神的话，“也不知，碎瓷若是伤了本县主，太后娘娘问询时，还望陆捕头也如先前那样好生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