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柳树下，沈轻韫和子书辛并肩而立，不远处是守着的青黛和半夏。
子书辛眼神一转，想到先前纪玚所行之事，低声问起来，“县主先前那个叫南薰的婢女，如今可还好？”
这人倒还算有心。
沈轻韫手上的团扇顿了顿，“还在修养，肋骨被踢断，脏腑伤势过重，若非运气好，世上便再无南薰。”
这一切，都是拜纪玚所赐。
不过她也清楚，与其一直沉浸在仇恨中，不如积攒下来，等到能有仇报仇时，通通让纪玚偿罪。
她转头看向子书辛，“先生此番相遇，可是有事？”
“原本是奉太子之命，前来请县主移步东宫的，但想来县主心中尚有芥蒂，于是清玄便先行来见县主。”
两人四目相对，沈轻韫秀眉微挑，“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县主今日见了太后和德妃娘娘，想来两人定是为了祁王婚事烦恼，”子书辛抽丝剥茧，“加之县主方才所念叨的‘下药’之事，清玄倒是觉得县主身负重担，正在犹豫不决中。”
这人，果然厉害。
沈轻韫自然不会承认，此事本就是德妃铤而走险之说，她也不会狂妄到当真去这么做，便摇了摇头，“先生这就是移花接木了，我所说下药之事，可是想孝敬一下我的好父亲呢。”
临时拿沈励挡挡，倒也还说得过去。
“那真是再好不过，”子书辛竟半点也不震惊，他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正担心县主会热衷帮忙，更担心县主帮了倒忙，到时候事情闹大到御前，难免会不好收场。”
就差明着说希望她不要帮忙给祁王下药。
纪玚这个太子还真是沉不住性子，自个儿婚事定下了，却又生恐祁王婚事顺遂了去，这样的处处防备，实在叫人不耻。
沈轻韫低头望着扇面，纤细的脖颈泛着莹莹的光，“先生张口闭口都是太子的意思，那么先生你呢？”
“听闻县主是第一位入了祁王府的女客，消息传出引得满城哗然，太子殿下自是难免多思，谨慎些也是应当，”子书辛先三言两语解释后，猜到：“清玄倒是以为，堵不如疏。”
“愿闻其详。”沈轻韫倒是很好奇，子书辛会是个怎么‘疏’法。
只见那温文儒雅的子书辛开口一张，“听闻县主梦境所言，祁王最终遁入空门，但那终归尚未可知，远不如让他有心无力来得更永绝后患。”
沈轻韫缓缓睁大了眼睛，不忘抬手以扇掩面，扇下的面上尽是惊疑，她艰难的扪心自问，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县主以为呢？”子书辛说完，还很彬彬有礼的询问她的看法。
沈轻韫眨着无辜的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先生这话，恕我愚钝，不大明白。”
未免这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子，沈轻韫忙借着头晕，头也不回的出了宫。
她若是回头，定然能看见身后那人面上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柔化了身上的清冷。
子书辛望着那抹青绿消失在路口，这才悠悠收回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原本就是借机试探一二，想知道德妃那边的动静，不想竟是这么有趣。
寻常的闺阁女子，定是不通男女之道的，而县主却能极快的领会意思，可见她‘见识非凡’。
却不知，她是从何处增长见闻的？
素来足智多谋的子书先生，难耐的捻了捻衣袖。
另一边，马车上的沈轻韫皱了皱眉头，手上也不忘猛摇团扇，今儿这趟宫进的，着实叫人惊魂未定。
德妃这个亲娘想要给祁王下春药，顺道试一试祁王还行不行？
子书辛这个东宫幕僚则是更狠，竟想着将春药换成不举的药，彻底绝了后患。
这么一对比，纪玚这个东宫太子倒还算中规中矩，只是盼着祁王不要成婚即可。
她叹着气捏了捏眉心，心烦意乱的厉害。
无论是哪条路，都是不可取的，为今之计还是拖字诀。
于是索性便对外称病，借机在府中安心歇息起来，可还没歇几天呢，工部就来了位侍郎。
管家忠伯来请的时候，沈轻韫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工部官员好端端过府来寻她作甚，还是容姑姑灵机一动，上前耳语道：“县主，工部司屯田土木，若是细细追究，倒也却有干系。”
沈轻韫恍然大悟，莫不是她的县主府督建竣工？
这么想着，去往前厅的路上，她都不觉得日头毒辣了，见到那工部侍郎时，自是越发眉开眼笑。
沈励瞧着这贱种得意忘形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心底对于先前孙家那边的暗示，就越发意动。
他垂眸吹茶，听着两人交谈，眼帘里遮不住的嫉妒和厌恶。
明明他才是溧阳侯府的家主，却不知何时，一切的荣光都被沈轻韫夺了去，尚未出阁的贱种，却总是招摇不已，实在是不知羞耻。
沈轻韫收下了竣工的图纸，并笑着看向那工部侍郎，“多谢李大人费心，既如此，便暂定三天之后前去查验，届时还请大人拨冗。”
“分内之事，自是应当。”工部侍郎临走时，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银票，笑意越发加深，县主出手果然阔绰。
客人走了，沈轻韫觉得和上座的沈励也没什么可说的，便捏着扇柄起身行礼，“父亲，女儿尚有账簿需理，先行告退。”
沈励捧着茶盏，像是没空应声。
见他这么看准时机捧起茶盏，沈轻韫浑不在意的起身，礼数周到的退下远去。
装模作样给谁看，那工部侍郎做客这么久了，沈励都在时不时捧茶浅酌，就是一壶也早就给喝没了去，何况他那么一盏？
沈轻韫坏心眼的暗笑，沈励也不怕把茶叶也吞了下去。
偏生前厅中阴沉着脸，抬起头的沈励，正郁郁的喉头一动，将如鲠在喉的茶叶囫囵咽了下去，这才阴涔涔的道：“贱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狠话说完，他眯了眯眼，开始琢磨起来狠招，孙家那边说得有理，既然贱种翅膀硬了，那就不如彻底拿捏住了，而后再狠狠折了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