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晚膳,终是不欢而散。
蝉衣站在县主身后,正轻手卸下钗环,整个人欲言又止,看得沈轻韫好笑不已,“问吧?”
百人百性,她也清楚这个理,但只要身边人都忠心,无论是率真还是委婉,那都是好的,也不必强行扭转。
若是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岂不是失了乐趣?
蝉衣当即道:“县主,为何要与老爷起争执?”
说完,她就觉得这问话不大妥当,又匆忙找补道:“奴婢不是说县主不该的意思,而是这争执来得有些……”
她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怎么说比较妥当,反倒是青黛幽幽来了句,“一时兴起?”
说完,蝉衣便双眼噌亮着点头,巴巴看着县主,别看她擅针线活计,但除了做绣活整个人还是很活泼好动的,性子自然也跳脱一些。
沈轻韫点点头,“你们两倒是眼尖,不瞒你们说,我就是故意的。”
“不这么闹一回,沈轻水还真以为前尘往事都过去了,还能问心无愧做她的二姑娘,想得美!”
她既然成了长平县主,不狐假虎威拿捏生事,还真是对不住,便临时起意,故意揪着沈励的话头,兴起来口舌之争。
青黛了然,“县主是说,这便是故意警示二姑娘,让她知道轻重,免得记性不好,睡上一觉又作威作福起来,不知天高地厚。”
很快,蝉衣也听明白了,顿时重重颔首,“原来如此。”
她也松了口气,毕竟先前老爷处处给县主使绊子,整个昙鸾院都时时刻刻紧绷着弦,好不容易势态平缓下来,若是再惹得老爷不悦,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县主。
沈轻韫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好蝉衣,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不必怕,你家姑娘我可是县主呢,往后定会好好护住你们的。”
临睡前,沈轻韫想起来那宫中帖子,对着正收拾着帐幔的青黛道:“宫宴在五天后,衣裳首饰什么务求得体,不求打眼。”
“县主放心,奴婢记下了。”青黛点点头。
她明白的,毕竟是为着迎接祁王的宫宴,县主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义妹,若是过于招摇未免不大合适。
可也不能失了身份过于低调,于是接下来几天,青黛和蝉衣全身心忙着此事,并还特意求容姑姑出主意。
铜镜前的沈轻韫展臂抬袖,转着脑袋瞧了瞧穿着,满意地点点头。
天水碧的月华曳地裙,上着白青的大袖衫,袖口裙摆处依旧是昙花绣纹,搅了丝缕银线在其中,步履行走时更为明显。
双耳坠着的是珠玉打磨的昙花,将将停在锁骨上方,配着整套玉色头面,也是相得益彰。
如今已是四月下旬,天气越发暖和,春衫夏裳正混着穿呢,不过碍于宫宴难免会在殿中,万一出来时已是暮色,难免会着凉,沈轻韫这身还不算单薄。
“县主若是怕热,正好拿着这宫扇,到时候遮阳扇凉两不误呢。”
蝉衣笑眯眯地递上来物件,沈轻韫倒也不迟疑,伸手捏住扇柄,便满意颔首,“既然准备妥当,咱们就走吧。”
此番参加宫宴,由南薰和半夏随侍,这也是先前容姑姑斟酌后的,南薰手脚不错,半夏通医术药理,有她们两跟着,也能断了宫中些许算计。
防患于未然不是?
宫门口时,沈轻韫正好也遇见了下马车的楚家姐妹,于是三人结伴而行。
听着姐妹两你一言我一语,尽是说了那祁王的非凡种种,沈轻韫都有些哭笑不得,若非知晓两姐妹心性,怕都要担心会不会出现‘两女争一夫’的乱子呢?
“县主,你觉得太子殿下和祁王殿下,哪个更出众?”楚家妹妹楚瑜姿用扇子遮掩唇角,压低声音说道。
不过是女儿家的好奇罢了,可这话一出,就被姐姐楚瑜清瞪了眼,“你呀,这可是宫里面,注意口风,莫要被人听了去,反倒成了掣肘。”
见楚瑜清神色微微紧张,沈轻韫笑着劝道:“无妨的,只是依我看,文武之道本就各有不同,否则陛下统御百官里,也不会分列文臣武将。”
这便是说,太子修文,祁王习武,各有其道的意思。
楚瑜清见她眉眼弯弯,便笑着附和,“说得不错,不愧是县主。”
三人眼神流转,默契地笑了笑。
此次宴会,原本定下的是只邀勋贵之女,毕竟德妃娘娘存了给儿子相看的心思,还是祁王力主,德妃娘娘这才改了口,也邀请了各府嫡子入宫。
为着此事,溧阳侯府又起了波澜。
先不说沈轻水得知宫宴,羡慕地都恨不得变成大姐姐模样参加,甚至也暗搓搓示意父亲,能不能被捎带入宫。
沈轻韫毫不留情地拒了,更是笑眯眯地表示,“太后娘娘金口玉言,说往后宫宴二妹妹不可参加,我不过小小臣女,何等脸面竟敢违逆?”
搬出来太后镇压,沈轻水面色青了红红了白,煞是有趣。
而嫡子之事上,沈励竟大言不惭,要沈弘英入宫,还道意年尚在军中,不好请假,都是亲兄弟,让弘英去也是一样。
沈轻韫没有反驳,只深深看了看瑟缩的沈弘英,意味深长的道:“父亲说得是,只要二弟愿意执帖入宫,女儿无话可说。”
自得知母亲下毒害了大姐姐,同胞的二姐姐还走上母亲老路,甚至被太后娘娘斥责惩罚后,沈弘英越发明白个道理——不能招惹大姐姐。
愧疚也好,惧怕也好,让本就文弱的沈弘英,越发害怕大姐姐。
当即便抖如筛糠,面色惨白,颤颤巍巍以要温习功课为由婉拒,哪怕沈励再三勉励和劝说,也无济于事。
沈轻韫大获全胜,乃至于入了慈安宫时,也轻快地像花间蝴蝶,那样的明媚让太后瞧着都欢喜,女孩家就该这么快活,而不是闷闷不乐才是。
出了阁,就是为人妇为人母,大半辈子需要操劳,还是闺中时候最为自在。
对弈时,太后冷不丁将选秀之事挑明,在沈轻韫微微愣神时,太后瞄准时机落子,扭转了僵局。
都说老小孩,沈轻韫被这一出闹得暗笑不已,“太后娘娘放心,台上这出戏唱得再好,阿昙也陪您在台下看戏的。”
这话说得微妙,太后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小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