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侯爷说和，惠嬷嬷也退了一步，兰心也不由松了口气，可偏偏又被惠嬷嬷陡然问话，谆谆道：“兰心，你可知眼下是腊月？”
“食盒被半途打开盖子后，势必会散了热气，大姑娘身子素来不好，再冷菜冷饭的吃下去，会是个什么后果？”
兰心讷讷无言，只知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恰在这时，有禁军捧着食盒进来，低声对着惠嬷嬷耳语，惠嬷嬷眼神陡然一变，意味深长地看向兰心。
“侯爷，太医在这粥饭里查出来些许端倪，既然牵扯兰心和珍儿两人，不若让两人分食下去，以证问心无愧。”
沈励心道不好，怎么忘了遣人将食盒处理掉，眼下还被搜罗出来做证据，若是里头当真有神仙散，岂非不打自招？
可眼下别无他法，惠嬷嬷先前给了他台阶下，他若还是不知好歹，不怕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就是他这个侯爷，都免不了得吃上两口。
罢了，好歹是个丫鬟，若是当真有什么好歹，换个贴心的就是。
他拿捏定心思，便坦然点头，“嬷嬷说得极是，你们两便听嬷嬷的，仔仔细细将粥饭吃下去，这才好得清白。”
珍儿脸色煞白，听说大姑娘是中毒，方才惠嬷嬷又抬出来太医，就差明着说这粥里有毒，她若是吃下去，岂不是跟打了二十班子无异？
都是活不下去的那种。
于是她眼含热泪，捏着勺子战战兢兢，手抖得不行，根本不敢当真吃下去。
反观兰心，则是毫不犹豫，甚至弃了勺子，径直捧着小碗就送到嘴边，吃得干净利落。
兰心才不怕呢，旁人被蒙在鼓里，可她却心知肚明，因着为了给二姑娘出气，她好不容易逮到今晨得手，特地在大姑娘早膳里下了巴豆粉。
大姑娘那身子骨，吃下去还不得安安分分修养到年后，这样二姑娘定会欢颜的。
不就是拉个肚子的事么，有什么好怕的，何况比起来那畏畏缩缩的珍儿，她这般果断地喝下去，才显得心诚不是？
沈励眼神冷冽，看着两人反应，当即就猛拍扶手，呵斥珍儿，“贱婢，定是你在大姑娘粥饭里下毒，否则你怎么不敢喝下去，这便是心中有鬼。”
“来人，”他气得面色铁青，“把珍儿待下去，往死里打，定要问出来她是受何人指使，若敢瞒而不报，更不必手下留情。”
珍儿吓得浑身激灵，手中粥碗没拿住，重重跌落在地，碎片伴随着黏糊糊的冷粥，瞧着很是狼藉。
眼看忠伯就要遣粗使婆子进来，惠嬷嬷幽幽开口，“沈侯爷且慢，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不急着处置。”
“奴婢奉了太后娘娘旨意，定要将此事彻查的，珍儿不敢喝未必就是心中有鬼，还是问问清楚再说。”
沈励被惠嬷嬷用太后阻拦，只好咽下不甘心，任由惠嬷嬷大展身手。
珍儿被问话，脑袋都磕得红肿了，涕泗横流着道：“嬷嬷饶命，奴婢是府中签了活契的下人，家中尚有祖母祖父年迈，大姑娘若是因喝粥中的毒，奴婢自是心中胆怯，自是不敢喝得。”
她不能死，因着惜命，当初入府做奴婢时没敢签死契，哪怕活契活多钱少。
惠嬷嬷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得在理。”
她扭头看向兰心所在，眼神如电疾驰而去，“你呢，难道就不怕粥里有毒，喝下去穿肠烂肚，还是说你服了解药，自然无惧无畏？”
这话问得就很不对劲，稍微回答不好便就出了错。
兰心想也不想的道：“哪有什么毒药，不过是点巴豆粉，喝不死……”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满厅寂寂。
后知后觉说错话的兰心，胆战心惊地抬头望了圈，只见所有人都目光森然地看过来，不论是老爷还是惠嬷嬷。
坏了！
她牙齿都在打架，整个人如坠冰窟，瘫软在地唯余无尽后怕。
惠嬷嬷冷笑一声，“巴豆粉？”
“看来，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倒是个能人呢，只是不知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是她自个儿的意思，还是听了主子的话？”
沈轻韫被提及，登时就慌忙摆手，语无伦次辩解，“不，不是，不是我，和我没关系的，什么巴豆粉的，我连听都没听过。”
只差没说‘都是兰心自作主张’这话。
兰心更是六神无主，如今她再无退路，只能识相一些，不能将二姑娘牵扯进来，便惨笑着认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打小伺候二姑娘，可大姑娘不顾姐妹之情，竟害得二姑娘面上无光，奴婢心有不甘，这才谋划了一出。”
她如实交代，“奴婢见天留意着昙鸾院动静，得知今儿个是厨房送早膳，便候在半道，等到珍儿近前，便寻了由头打开瞧了瞧，顺势将巴豆粉放了进去，只想着看大姑娘笑话。”
听着很合情合理。
惠嬷嬷眼角余光将其他人的神情都留意着，不动声色地记在心底。
“口说无凭，还需证据才是，”惠嬷嬷眼神复杂，示意禁军，“去彻底搜查一番这兰心住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等到训练有素的禁军回来时，手中便捧着可以的瓷瓶，太医从昙鸾院也匆忙赶了过来，取出来查看之后，脸色顿时微变，“正是此毒。”
“此毒与先前孙氏所用，一模一样，绝不会有错。”
太医的话，简直就是给兰心上了夺命枷锁，可她也实在惊愕，拼命挣扎辩驳，“不，不是的，奴婢分明下的是巴豆粉，不是什么毒药啊，奴婢何曾见过什么毒药啊，二姑娘，二姑娘救救奴婢。”
可她也就到此为止了，禁军已经将她嘴巴牢牢堵上，任她撕心裂肺，也出不得一句完整的话来。
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她狡辩。
惠嬷嬷看向沈励，“沈侯爷，此事既然牵扯去世的孙氏，还有同一种毒药，那便更不能轻易拍板，奴婢这就先去太后面前回话。”
沈励眼睁睁看着惠嬷嬷远去，整个人都如遭雷击，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给了秀玉的毒药，怎么会出现在兰心屋子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脑海乱哄哄的，拿起手边没了热气的茶，闷头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