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晚霞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铺到窗内地面上。
沈轻韫睁开眼的时候，耳畔便响起抑制不住的欢喜声，听得她脑袋有些钝钝的疼。
“姑娘可算是醒了？”那声音有些苍老，不像是青黛几人的声，沈轻韫扭头定睛望去，就看见床榻边微弓着腰身，面容端素的惠嬷嬷。
一瞬间，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只知道迷惘地眨着眼。
惠嬷嬷轻声又唤了几下，沈轻韫这才确信过来，正要开口时被惠嬷嬷抬手止住，“大姑娘醒来便好，太后娘娘担心得很，定要亲眼瞧见您醒来才肯回宫呢。”
这话说得极为微妙，点出来太后亲临之意。
沈轻韫自然领悟出来，当即挣扎着要起身下床，被惠嬷嬷上手拦住，“大姑娘莫要着急，如今可不好逞强。”
惠嬷嬷言简意赅，趁着太后从暖阁过来的空档，将中毒之事告知，“大姑娘，今次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令弟凭着您手中那枚太后令牌，得以入太医院想请，恰逢杜太医当值，这才通传到了太后耳里。”
沈轻韫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神色难掩震惊里，更是糅杂着许多不安，甚至来不及追问到底何人所为。
开口就是，“惠嬷嬷，太后娘娘可还好？”
“本宫好得很。”屏风那端立着的太后听到这话，忍不住微微叹气，自个儿接过话茬，而后现身朝着床榻而去，更是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沈轻韫。
少女面无血色，浑身透着股病气，比之她先前好转时的气色，更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终是心软，没有过多说教，只苦口婆心道：“倒是你，这般不仔细。”
她缓缓坐在床侧，握着沈轻韫的手拍了拍，“年纪轻轻的，就一而再再而三糟了旁人暗算，还是在家中，这算个什么事？”
沈轻韫面有愧色，不安的低下头去，还是一旁的惠嬷嬷笑着说和，“大姑娘毕竟心地善良，哪里能料得到呢？”
太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阿昙，你身边的人终是太年轻，没有几个历过风浪的，这才让你始终措手不及，再三遭罪。”
“回头，本宫给你送几个得力的人来，势必要让你这昙鸾院铁桶一般，如此才能放下心来。”
沈轻韫感受着太后的偏爱，心中暖融融，握着太后的手在脸蛋上磨了磨，一脸乖巧，“多谢太后娘娘，往后阿昙也定会保护好自个儿，不叫娘娘再分心。”
这般模样，到像个猫儿般，真真让太后无可奈何，只得嗔笑着看她。
未免宫门下钥，虽再三推迟，太后还是不得不就此离开，临别时更是制止沈轻韫下地相送，“你好好养着，待来年开春，本宫定要瞧见个康健的阿昙。”
“阿昙谨遵太后娘娘之命，明儿起，定天天燕窝，顿顿人参，争取早早好起来，入宫陪娘娘下棋。”
太后欣慰地离开，等到出了屋子，这才微微侧目，看着身后的惠嬷嬷，“处理的如何？”
“娘娘放心，定能杀鸡儆猴，让整个溧阳侯府都敬着大姑娘。”
惠嬷嬷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事情都是她亲自督办的，并未有半点徇私，虽说今儿来不及细说，然青黛定会仔仔细细告知大姑娘的。
太后起驾，仪态万千地回宫，沈励带着阖府跪地恭送，禁军身影消失在路口，这才被管家搀扶着起身，想到受尽委屈的轻水，更是气得不行，内心对于贱种的痛恨就越深一分。
明明是让她不得好死，怎么回头来，竟让轻水担了过错？
昙鸾院里。
青黛正仔细说道：“惠嬷嬷查明真相，原是二姑娘授意身边丫鬟兰心，特意在大姑娘早膳中下毒的，这毒药乃是在孙氏柜子里寻到的，太后震怒，斥了老爷教女无方之罪，更是严令要整肃府规。”
“兰心被仗责五十，到第三十下就没了气，现下应当到了城外乱葬岗里安置。”
“至于二姑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心性不端不敬长姐，手段残忍六亲不认，太后娘娘要她去佛前忏悔。”
一切都如沈轻韫的意，所有过错由沈轻水承下。
这一回，够沈励痛心疾首的，他最在乎的亲女儿，眼下要成为满京城的笑话，真是让人拍手叫好。
不过，说到礼佛这事，沈轻韫起了心思，“可是要在府中安置佛堂？”
青黛低头忍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太后娘娘说心诚则灵，要二姑娘明儿早便去宝意庵，这座庵堂离京数百里，又地处偏远，够咱们二姑娘好好忏悔的。”
这可不就是明摆着要沈轻水去吃苦？
沈轻韫也眉开眼笑，“说来总归是姐妹一场，明早记得叫我起来，好去送送我那二妹妹。”
“大姑娘放心，奴婢记下……”
青黛正笑着应声，门外传来喧闹声，接着便是沈励的声音响起，沈轻韫看了眼青黛，青黛忙扶着姑娘躺下，顺势将帘子放下遮掩床榻。
折身退出屋外，朝着负手而立的老爷见礼。
沈励此番来，本就是打定主意，要沈轻韫亲自向太后求情，好免了轻水的礼佛，就连腹稿他都打好了，可谁曾想到了门口进不去。
一重重丫鬟们齐齐跪倒门口，将路拦得结结实实，他有心强闯都没地踩。
听到青黛的声音，他甩袖冷哼，“你家大姑娘呢？”
“老爷见谅，太医开得药里有安眠药性，大姑娘服下汤药便已昏沉睡去。”
青黛面容沉稳，越发显得不卑不亢，沈励暗自磨牙，既如此他便不好强自把人叫醒，可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轻水离京，去那宝意庵里吃苦受罪？
左右为难下，他终是忍不住嘱咐，“今儿个晚上，无论何时大姑娘若是清醒，记得传话前头，我有事交代大姑娘。”
“是，老爷慢走。”青黛福身行礼，亲自送着老爷出了院子，这才顶着寒风回到屋中，和大姑娘说着先前未完的话。
沈轻韫笑得狡黠，“他还是不死心，只是凭什么呢？”
别怪她心狠算计沈轻水，就凭孙氏作下的孽，沈轻水就不该被轻饶了去，且沈励不是总想谋害了她，给沈轻水铺路么？
那他的恶果，就让在乎的沈轻水慢慢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