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知道老爷心狠,只是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老爷这样阴狠毒辣,连姑娘都容不下的人,真是叫人心有余悸。
她深吸气回过神来,小声请示,“姑娘,此事终归是秀玉冒了风险,姑娘是如何安排的?”
不用想,在老爷的眼里,定是秀玉活露馅或反水,这才害得二姑娘远走礼佛,想来明儿个过去,老爷就会着手处理秀玉。
不得不防。
沈轻韫也惦记着这事呢,“这两天,你安排秀玉伺候在我屋中,先莫要单独出院,免得被带走,其他的容我想想。”
“是。”
府中之事终归是隐患,沈励只要不死就定会想恶招,沈轻韫轻揉着眼角,于情于理她都是小辈,这种事情总是吃亏的。
这次借着太后之手敲打沈励,想必他定会安分些时日,可后头又扑腾起来,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越想,沈轻韫就觉得越伤脑筋。
孤月悬空,万籁俱寂。
东宫主殿烛火已熄,然另一座阁楼里,手执烛台身披鹤氅,正穿行在层层书架间的子书辛,则是没有半点睡意。
他素来烦心或思虑时,都是彻夜难眠的。
于是便寻了整理书册这活来排解,那双修长的手将书册归类安置,姿态潇洒,带着些侠客般的写意风流,真是美不胜收。
然正主满眼却在思索着,沈轻韫此人或可试探一二。
养在深闺的病弱嫡女,行事却步步为营,颇为老练,实在是叫人很好奇,此女到底想做什么?
他坐回火炉前,将看过的密信付之一炬,明亮炽热的火苗飞舞,将信上残余的‘杏满园’三字吞噬殆尽,徒留余烬化粉末。
先是安排孙氏在杏满园出事,再是于孙氏灵堂,让身旁丫鬟揭短,说出‘下毒’之事,博得所有人同情后,更是落得个落落大方,行事周全的好名声。
能在面圣时推拒婚事,却让太后牵挂不已的沈轻韫,怎么可能轻易又重蹈覆辙?
子书辛摩挲着指尖,眼神里尽是兴味,说什么中毒,他才不会轻易相信呢,这件事情必有乾坤。
心中拿定主意,子书辛这才灭掉其他烛火,借着手中那盏光亮,缓步而下,朝着一楼所在走去。
这里是玉璃阁,既是他的住处,又是他一人的藏书阁,纪玚因着得知他好书,这些年更是搜罗了不少孤本,越发显得充实。
每每望着书籍林立,子书辛就觉得心中宁静,人心总是善变,哪有书这样的死物来得一成不变,写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永远不会背叛。
……
心口又一次被贯穿,锥心之痛让沈轻韫浑身颤抖,眼前一片模糊,她踉跄倒地,却被一双手及时搀扶住。
“没事吧?”那人声音温润如玉,听着就……
她却大吃一惊,回头望去,见那人左手拇指上的红玉扳指,鲜红如血,子书辛!
她慌忙推开那手,忍着浑身伤痛,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去,哪怕血染长阶,也不敢缓一缓。
就在脚下陡然踩空时,她失声闭上眼,等待着痛苦降临,却不曾想再睁开眼时,面前却是青黛关切的小脸。
“姑娘,又做了噩梦?”青黛揭过秀玉拧干的帕子,为姑娘擦着额头汗珠。
沈轻韫劫后余生地点点头,不得不说,即便是梦中,她足以和纪玚以命相搏,可面对那个心机深沉的子书辛,却是半点胜算也没有。
这人,实在可怕。
她晃了晃脑袋,让可怕的梦境远离,这才看向青黛,“出了什么事?”
青黛哭笑不得,“姑娘这是做梦做忘了,昨儿个晚上您交代的,”她指了指外头天色,“眼下已经辰时,二姑娘用过早膳就要启程。”
启程?
沈轻韫后知后觉,眼中的茫然散去,自然是去那宝意庵礼佛,她深吸口气起身,任由青黛和秀玉联手伺候,待舒舒服服捧着手炉,悠然到了府外时,就看见正哭哭啼啼的沈轻水。
天色还没大亮,檐下仍旧点着灯。
可即便如此,沈轻韫近前时,仍能感受到她的怨念,沈励还没出来,也不知因何耽搁。
正好,两姐妹说点体贴话。
“大姐姐这是看我笑话来了?”沈轻水气得蹬蹬上前,没好气地指责,“若非大姐姐中毒,我怎会这般遭罪,大姐姐就问心无愧吗?”
沈轻韫轻咳两声,不疾不徐地道:“二妹妹,太后娘娘查明的真相,你竟如此矢口否认,半点也不知收敛,这要是传到宫里去了,不知二妹妹又会如何?”
“你!”沈轻水语塞,恨恨咬牙,“大姐姐就仗着太后喜欢,如此猖狂,连姐妹之情也不顾,就不怕旁人看笑话指责你?”
父亲昨儿交代过的,若是大姐姐前来相送,她就逮着‘姐妹之情’不放,等大姐姐晓得事态严重,自然会想法子去求太后的。
到时候,她就不必去劳什子宝意庵受苦。
哪知沈轻韫不按常理,义正言辞道:“二妹妹放心,你因着孙氏之过于心不安,特请去宝意庵礼佛,满京城只会知道这样的真相,也更会感慨你我‘姐妹情深’,你就安心去吧。”
这,这怎么跟父亲说得不一样?
沈轻水眼看不好耽搁,急得都恨不得开口挑明,可求人的态度她都没摆出来,更别说沈轻韫这关她根本过不去。
门内传来动静,沈励姗姗来迟,看见姐妹两面对面站着,眼皮子忽然跳了跳。
沈轻韫不想跟他言语交锋,便适时咳嗽起来,双腿一软就倒在青黛怀里,急得青黛忙背起来大姑娘,匆匆忙忙回府安置。
正想说些什么的沈励,眼睁睁感受着一阵风过去,回过神来,府外就只剩下沈轻水一行人。
而趴在青黛肩上的沈轻韫,得意地勾起来嘴角,看她多贴心,特意走人,好让父女叙旧。
回到昙鸾院没多久,外头就传来消息,二姑娘哭哭啼啼上了马车,此一去不知何时归来。
沈励气得心悸,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沈轻韫,竟蹦跶地如此猖狂,他眼神狠戾,“忠伯,传话下去,守在昙鸾院门口,等到秀玉那个贱婢出来,就五花大绑到我面前。”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