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励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贱种如此好运，不过是去宫中向太后谢恩，竟然能得此封赏。
他根本无暇细品什么救人之功，只知道沈轻韫竟然成了县主！
还被太子认了义妹，如今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溧阳侯府门槛都快被人踏破。
先前传得那些不清不楚的流言，如今竟是一边倒，齐刷刷盛赞太子和沈大姑娘兄妹情深，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根本没有轻水什么事一般。
原本还希冀亲生女儿轻水能坐上太子妃之位的沈励，如今遭遇当头棒喝，沈轻韫和太子有了兄妹名分，那就更没有轻水什么事了，这叫他如何甘心？
管家忠伯正要宽慰老爷，就听见厅外下人传话，“老爷，又来了许多帖子，都是询问何时府中设宴……”
沈励青筋暴起，正要怒斥，被管家忙拦住，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低声打发了下人后，这才默默叹气着转身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老爷即便再看不惯，也不得不明面上做出慈父样，免得被人拿住把柄，反叫宫中察觉。
许是前厅气氛过于低沉，外头树上的鸟儿振翅飞起，穿过了花园长廊直入后院，落在了昙鸾院庭前的桃花树上。
都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院下人都是红光满面的。
就连容姑姑也不忘特地嘱咐，“圣旨已下，如今大家也该改口称姑娘为‘县主’，免得叫人觉得没规没矩。”
众人齐刷刷福身，“是，姑姑。”
容姑姑面上有了一抹笑意，抬手道：“县主有令，赏大家伙双份月钱，可以特地在今明两天支取，不必等到月底。”
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众人更是喜不自禁，道谢声越发宏亮。
“好了，往后你们更要仔细当值，莫要心生怠慢。”容姑姑说完，看着丫鬟们整齐散去，这才回头看着身旁青黛，“这两天晚上定要仔细守夜，寒气不容小觑，汤药也不可中断。”
有些病况乍瞧着无事，可就是会隐匿在骨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而复返，她在宫中久经风浪，自是更加小心。
青黛清脆应声，“是，姑姑放心。”
等到回到屋中，看见正盘腿坐在塌上，正将圣旨平铺开来，像是在仔细探看什么的县主，她顿时无奈摇头。
旁人得到圣旨，那都是要毕恭毕敬地供奉去祠堂，好让祖宗们也瞧瞧这份荣光的。
可县主倒好，义正言辞道她还没看够，不急着去供奉，管家当时那惊愕的模样，如今青黛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不已。
“县主，可是哪里不对劲？”她上前站定，小声询问。
沈轻韫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个封号是不是太张扬了些？”
不说什么性情温良、柔嘉淑顺、聪慧敏捷、雍和粹纯这样的夸赞，只说这后面顶顶要紧的‘长平县主’四字，就足以令人震惊。
‘长平桓桓，上将之元。’昔年先帝曾敕封一位长平侯，那位随着先帝征战杀伐，赫赫军功傍身，但为人谦恭从不倨傲，更是未曾留有血脉。
先帝感慨万千，终特允先去世的长平侯入帝陵陪葬，这一段君臣情谊也是被史书所载，容后人观瞻。
“我于国无功，得‘长平’之名，实在受之有愧。”沈轻韫抬手抚过圣旨，面上隐隐不安。
“县主何必妄自菲薄，太后娘娘凤体安康，能够让陛下尽孝跟前，这何尝不是大功一件？”青黛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得县主不再纠结，她小心收好圣旨，亲自抱着送去管家那边。
管家抱着圣旨，恭敬地前往祠堂供奉，却不知明黄色的圣旨多么碍沈励的眼，若是没有此物，那个贱种可以无声无息的被弄死，化作黄土一抔，无人在意。
可如今，一切都得重做打算。
至少他不能随心所欲要她的命，非但如此，还得好好把人照顾着，否则一旦沈轻韫出事，宫里那关他根本过不去。
一想到这个，他更加头疼。
如今轻水还在那宝意庵吃苦，他派去的婆子根本用不上，那庵主很是六根清净，根本不被银钱打动，大门一关就绝了外人试探。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女儿情况如何，可入目所见都是沈轻韫越发如鱼得水的自在样。
两相对比，他越发呼吸浑浊，眼神狠戾。
他这般五味杂陈，沈轻韫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如今圣旨既下，既能让沈励掂量着行事，又能让子书辛刮目相看。
心情大好，她抬眼看着窗外的春景，唇角的酒窝越发明亮。
东宫。
子书辛刚走到殿外，就听见里头的瓷器碎裂声，他身形微顿，终还是抬手叩门，“殿下，清玄请见。”
只此一句，里头原本怒气冲冲的纪玚，抱着花瓶的手陡然停住，强忍着火气将花瓶放回去，转身拂袖道：“进。”
满地狼藉里，子书辛缓缓站定，“殿下，气大伤身，无论什么事，清玄都愿为殿下分忧。”
“先生来的正好，”纪玚像是看见救星一样，正要跨上前呢，就差点被碎瓷硌到，还是子书辛递来台阶，“外头春光明媚，殿下不妨移步去透透气？”
殿外的内侍们恭送走殿下，感慨这先生果真大善人，总会为他们开脱，又忙不迭入内收拾。
八角亭里，纪玚已经木着脸将事情道明。
“祁王？”子书辛挑眉，“就是那位比殿下小三岁，却早早出京去了南境军营，更是在一众皇子中，最先凭着军功封王的三皇子？”
纪玚重重点头，“正是孤的三弟。”
“殿下担心什么呢？”
纪玚烦躁得很，“先生有所不知，祁王可是德妃的亲生儿子，又是军功封王的皇子，这一众皇弟里头，就他最出挑，如今父皇下旨命他回京，还命孤前去出城迎接，这让孤如何能不多想？”
原来，不过是能威胁到你太子地位的人回来了，你没法酣睡罢了？
子书辛心底跟明镜子似的，面上却一如即让温和，“这是好事，殿下不该多想，也不能多想。”
“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玚蹙眉望去，眼底尽是不解，明明祁王是个棘手的，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要让他这个太子礼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