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轻韫只觉岁月静好时,重重宫墙里的殿宇中,纪玚正怒吼着乱砸一通,子书辛被请过来时,迎面就是茶托飞来。
若非他险险避开了去,少不得要破相。
也因着这一出,发怒的纪玚找回了些神智,却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混账,孤说莫要打扰先生,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去请先生过来的?”
内侍们也是有苦难言,慌张跪下请罪。
子书辛不慌不忙,拂袖从满地狼藉中穿行而过,站在纪玚不远处站定,拱手行礼,“殿下,今日宜心平气和,况殿下伤势未愈,还是莫要大动肝火的好。”
纪玚还是强忍了下来,不忘呵斥内侍,“滚出去!”
殿门从外关上,子书辛望着纪玚怒发冲冠的模样,声音平和似泠泠琴音,“宫人来禀,陛下已经接祁王回宫,更是传令今夜设宴。”
不待纪玚说什么,他又道:“殿下身为太子,不可缺席。”
两人四目相对,纪玚的愤懑对上子书辛的希冀,竟莫名地泄了气,更是无奈坐下,抬手捏着眉心,“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
子书辛这样不容拒绝的话,着实更加激发出了纪玚的火气,他梗着脖子望向窗外,紧抿着唇不语,像是这样就能装作不曾听到。
见此,他默默摇头,上前捡起落地的紫砂壶,循循善诱起来,“殿下是东宫储君,是祁王的皇兄,更是大隋来日的君王,陛下自然更希望殿下颌祁王兄友弟恭。”
纪玚喉头微动,面上却有些憋屈的红涨,他堂堂东宫太子,却要碍于情面,不得不对祁王虚与委蛇,何等涨他人志气!
“孤受伤了,不去!”
他寻了个不错的由头,理直气壮的拒绝。
子书辛挑眉,“殿下担心什么呢,昨儿个太后和陛下定然已经商议出了太子妃人选,往后太子殿下的势力只会如日中天,而祁王殿下一时夺目,如何与殿下争辉?”
纪玚咬牙,“孤才不要看见那些朝臣附庸祁王,好似孤比不得祁王一般,便是墙头草,却也叫人膈应!”
“那殿下更应该赴宴,”子书辛将紫砂壶的盖子寻到,终于能够安置回紫砂壶脑袋上,听见坎合瞬间的声响,他满意颔首,“只有去了,才能亲自分辨哪些人可用,而哪些不可用。”
这话说到了纪玚心底,他终于握紧了拳头,朗声道:“好,既是先生所说,孤去了又何妨!”
纪玚不愿看这一地凌乱,索性大步而出,吩咐外头内侍,“来人,去偏殿更衣!”
殿门半开半合着,宫女忐忑不安地盘桓着,不知该不该叨扰不曾出来的子书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很是犹豫不决,此时殿中缓步而出的子书辛善解人意的温声道:“趁着殿下不在,你们还不速战速决?”
“多谢先生。”宫女们齐齐道谢,望着子书辛飘然远去的身影,只觉得无限感激,言语间都是夸赞之意。
谁也不知道,那负手身后,穿过游廊的子书辛,眼底那瞬间不加掩饰的算计,还有唇角那如愿的笑意。
兄弟阋墙,这才是好戏一桩呢,只有这样,才能让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室开始慢慢瓦解,终有一日,彻底消弭。
他仰头望天,喃喃感慨,“真好!”
一切都如他所愿,果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溧阳侯府。
宫中宴会的消息传来时,沈轻韫尚有些纠结,她正陪着意年用膳呢,沈励那人心中呕得慌,寻了个由头便钻入了书房,正好不用碍眼。
容姑姑有些迟疑,“县主,毕竟是宫中内侍传话,此事怕是不好推脱。”
沈轻韫自然知道轻重,可更加舍不得意年,姐弟两好不同意相聚,她还没看够呢。
还是沈意年眼力见十足,晶亮的眼睛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姐姐,意年就在府中哪儿也不去,保证姐姐从宫中回来,必然能看到我,姐姐就放心去吧。”
话都说成这样了,沈轻韫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得起身先行离开,宫宴繁琐,还要准备得体的衣裳妆面,可是要早早准备的。
等到她带着半夏和南薰坐上马车,沈意年笑眯眯地看向青黛,“青黛姐姐,陪我逛逛园子吧,许久不曾回来,倒是有些地方都不大认得了。”
青黛自是领命,却不曾想,这一闲逛,便径直逛到了湖中小舟上,那小舟如青叶般飘向湖中央,摇摇晃晃地叫人不安。
她忙提议道:“哥儿,咱们回去吧,这黄昏时天凉,你还是多添件衣裳的好。”
手中握着舟楫的沈意年恍若未闻,直到停在湖中央,见四下除了泛着涟漪的水面,再无人影,这才正色地望向青黛,“青黛姐姐,就没什么向我说的么?”
哥儿这是再问什么,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青黛心中顿时敲起了鼓,不过面上还是无辜的摇头,旋即道:“哥儿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古怪?”
“我再怎么古怪,也比不过姐姐和父亲之间的古怪吧?”已经十五岁的意年,经过秭归城一事,心志更加成熟和坚定,加之面上没了那盈盈笑意,更显得沉稳。
青黛心中惴惴,咬牙正要继续否认,却忽听得哥儿郁郁的话,“姐姐总拿我当小孩子,什么事也不愿跟我说,可有些事情不是不说,我便看不出来的。”
“我为何会去秭归城治疫名册里?”
“孙氏为何胆大妄为,竟敢谋害姐姐?”
“那个明明对姐姐下毒手的秀玉,姐姐为何不除之而后快,反而还要保她的命?”
青黛激动地呼吸一滞,闪躲地游离着眼神,就是不敢看对面的沈意年,她紧紧掐着手中绢帕,正思量着要不要跳湖避开追问。
哪知沈意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你别想着跳湖,你若是下去了,我定会随之去救你,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你说姐姐那里你又该怎么交代呢?”
他颇为赖皮的耸肩以对,“左右我是无妨。”
这样的厚脸皮和不择手段,竟是让青黛一时片刻不敢相认,这,这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哥儿么,莫不是被人换了去?
她这样惊恐不安的眼神,实在太好辨认,沈意年都忍不住笑了笑,他甚至倾身上前,摆出逼问姿态,势在必得的道:“那么,你说还是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