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依然下着大雨。
金珊珊特意休了一天假,陪夏至清去嘉艺拍卖行。
按周慕华的意思,应该是要约一个日子,但夏至清认为,只有暗访才能看清拍卖行的运作情况。昨儿中午,他在吃火锅时表明了这个想法,金珊珊深以为然,但却笑话他是个历史痴。
在历史上,暗访之事不胜枚举。夏至清这是中了历史的毒。
夏至清对于她的揶揄坦然受之,说了一通“鉴往知来”的话,引得金珊珊好一顿笑。
在夏至清的认识里,拍卖行是一个兼备收藏功能和沟通收藏者与购买者的中介机构。在接受到收藏者的委托信息后,拍卖行就要负责组织拍卖,由此获取佣金和奖金。至于藏品的来源,多为私人珍藏的艺术品,金银器、书画、瓷器、家具等门类都是抢手货。
“估价,也就是底价,都会被写在拍品名录上,这是收藏者和拍卖行的心理定位。”夏至清说。
“那……起拍价一定是低于这个估价的吧?”金珊珊对这行所知不多,只能虚心求教。
“是的。拍卖师会从低于起拍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叫价。”
“这样啊……我看电视里演的那些拍卖的情节,价格一波一波地涨上去,还想说,买主一点都不心疼他们的银子。原来,起拍价比底价少了这么多。嗐,我太无知了。”
夏至清抚掌大笑:“我可算知道了,学识渊博如你,也有不了解的东西啊。”
金珊珊故意咳了一声,正色道:“夫子教导我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不丢人。再说了,隔行如隔山嘛。”
“对,你说得对。不过,我想跟你说,电视剧里的那些道具,没那质感,你肯定估不出底价来,所以也就不知道起拍价和它的差距那么大。”
“也是有意思。商场买件衣服,几千几千的标价,眼都不带眨的。结果,销售旺季却是在打折扣的时候。拍卖就反过来了,低开高走,价高者得。”
“哈哈哈,还真是啊。”夏至清被她逗乐了,忍不住揉揉她小脑袋,在她额上啄了啄。
金珊珊却没有什么动情的回应,反而猛一抬头,问:“你做了很多功课吧?关于拍卖。”
夏至清“嗯”了一声。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钱。”
“嗯?”
“我想快点买好新房,接我的新娘子呢。”
“切!”
8
刚一走进位于浦口区的嘉艺拍卖行,夏至清、金珊珊就被三幢洋楼红黄蓝的外观惊艳了一把。
三座院落,分别供拍卖、展览、休憩之用,彼此之间以长廊相连,往来方便。
再看室内设计,也令人惊艳,据讲解员说,他们将对材料的使用和对空间的考虑融为一体,既要表达主题,又要在建筑世界中构建出展览序列。
独具匠心的设计,已经看得他俩忍不住要来个点赞三连,对外开放的藏品展厅,更是令人流连忘返。展厅内约莫有四百件藏品,可以称得上是一家小型的私人博物馆了。金银器、书画、瓷器、家具……应有尽有,但只作展示之用,并不售卖。或者说,是为了彰显其主人的审美品位。
二人看得精神头十足,不知不觉便到了十一点钟。突然间,一件宋朝的蕉叶形水晶杯映入眼帘。它的形制,和长干寺地宫出土的那一只极为相似,只是在口沿上没有镶银。
金珊珊贴着玻璃,拿出放大镜来细看,隔了一会儿才说:“其实,跟长干寺地宫那件是同款,只是原先镶银的地方全掉了。”
夏至清闻言,微微一笑:“这对你来说,不是一桩小事吗?”
金珊珊抬眼瞅他,片刻才回过味来,嗔道:“我倒想修复,人家却不舍得拿给我。”
“舍得啊,没问题。”
夏至清正要回她话,身后一个沉厚的中年男性的声音,猛然响起。
金珊珊诧然回首,夏至清却杵在原地,眉头拧了拧。
这男士五十岁上下,丝毫不见疲态,步伐矫健,三两步就走了过来。
“你……”
“您好,我是嘉艺拍卖行的总裁,我叫张印权。”他向金珊珊伸手。
“哦。您好。”金珊珊蓦地明白了什么,但很礼貌地和他握手。
“女士贵姓?”
“免贵姓金。”
“哦。我刚刚听您的意思,似乎是从事文物修复这一行的。”
金珊珊心想,若与张印权说太多话,只怕夏至清会不高兴,便只保持礼节性的微笑,有问答问,一句也不肯多说。张印权的话就多得多了,话题一时间延伸到了杭州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战国水晶杯——上去。
“真的,这些水晶杯真是太精美了,完全不比现在的玻璃杯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穿越者带去的呢。”张印权用轻松调侃的语气,缓缓地说。
突然间,夏至清淡笑一声,插言道:“张总你好,我是夏至清。”
男孩子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与成年的区别不算太大,一旦看着正脸,张印权还是认得出来他的。纵横商场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张印权的脸色立马变得丰富起来,既有故人重逢的欣喜,又有暌违多年的感慨,更有携手未来的亲密。
夏至清的表现也耐人寻味,说不上多亲热,尊敬倒是有几分的,更多的是摆出一种合作者的姿态。
“张总,能不能让我到拍卖会现场观摩一下呢?”
“嗐,这话说得!啥叫‘能不能’,是必须能。说来也巧,今天下午就有一场。这样,中午我请你吃饭,下午你和金老师一起过来看,怎么样?”
夏至清推掉了饭局,约好下午再来。
9
出了门,二人小声议论一番,觉得张印权的艺术品位倒还说得过去,藏品也无一赝品,不像是那种作伪的人。夏至清自嘲地笑道:“既然如此,让我做历史顾问,有什么必要?”
金珊珊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艺术顾问?我相信,商人不会做亏本买卖,他希望你来做历史顾问,一定有他的道理。”
夏至清没有反驳她,只问道:“中午,咱们吃烤肉好不好?”
“好啊!这几天,我们吃点不重样的东西。”金珊珊嘻嘻一笑,勾住他的胳膊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