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桑榆养老院。
张印权在门口踯躅不前。
高俪挽住他的胳膊,低声地劝道:“老爸,日行一善事,那些祸事肯定远离你。再说了,人家无儿无女的,不该由你负责吗?”
张印权的脸色有些难看,嗫嚅道:“果真有用?”
陈天骄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也在一旁敲边鼓:“有用的,叔叔。你相信我。”
“就是!老妈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对你另眼相待。”
说着话,高俪把他强行往里一拽。
他不免低声嘀咕一句:“我管她怎么看我呢!”心里却暗想道:她一直以道德高标来鄙视我,今儿我也要当一回善人,她总没话说了吧。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张印权酒驾撞伤了一位老人,事后虽然进行了赔偿,但却暴露了他和周慕华的关系。离婚之后,高盛一个人带女儿,上班,有时还去桑榆养老院走一趟。
起初,张印权不知她在干什么,某次问及女儿,才知高盛每个月都会去给老人送钱物,送温暖。这个老人,正是被他撞伤的那一个。
原来,这是一位孤寡老人,自打被撞伤之后,无人照顾的他,便被高盛送进了养老院。
不知情的人,或还以为高盛是他的女儿。
曾经,在张印权看来,高盛并不是在帮他赎罪,而是在作秀。但高盛昨天却打电话给高俪,说让她去看看老人。因为,养老院的人告诉高盛,老人的血管僵化严重,情况很不好,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高盛远在日本学艺,两三天内不可飞回来。
本来说,高俪代母来看望老人,就已经够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高俪今早非得把张印权拖过来,跟她一起去养老院。
张印权拗不过高俪的态度,也拗不过她那句“行善积德,远离灾殃”的话,只得被高俪拽上她的车,悻悻地来到这个地方。
心不甘情不愿的张印权,绝对想不到,当他真的走进养老院这个世界时,心底会涌出不可言状的感觉,好像自己也被人塞到这里来了似的。
三人走进老人的房间,见他抱着自己领养的小狗,向隅而泣。
张印权不由得一滞,心中有股莫名的刺痛感。
“等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吃饭,知不知道……”老人哽咽道。
小狗好似听懂了老人的话,呜呜地低唤。
高俪忍不住唤道:“罗爷爷,我们帮你照顾小欢吧。”她还记得,前次,老妈看望过老人后,跟她说,老人捡了一只流浪小狗,给它取名叫小欢。
老人睁着一双老浊的泪眼,缓缓转过身来。
张印权骇了一跳,下意识侧了一下身,生怕老人认出自己来。
倒是高俪大大方方地上去,从老人手里接过小狗,亲切地问:“罗爷爷,让我抱一会儿吧。”
老人显然是认得高俪的,本就眯起的眼,更因这欢慰之情,眯成了缝:“好,好,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崽儿抱去。我也就没有什么挂碍了。”
回程中,张印权把陈天骄攘到前排去坐,自己则坐在后座,抱起了小狗。
高俪听见,他对小狗说:“小欢,到爷爷家里去,怎么样?”
后视镜里,映出高俪微微的笑意。
14
浣了手,再戴上手套,潘婕深吸了一口气。
坐在工作台前,可以清楚地看见,这只烧银蓝花丝香薰,已补配了花丝,调整了器型,重嵌了珍珠。氧化铁锈和氯化银,已经除尽,银制品固有的晶莹透亮之感,已经跃然眼前。
眼下,只有敷点釉料这一环节了。
外行人,对于景泰蓝和烧银蓝分不太清楚。
其实,景泰蓝是采用烤蓝或称发蓝的工艺。此工艺的核心,是利用碱性氧化性溶液的氧化作用,在银制品上附着一层蓝色系的磁性氧化铁薄膜。
烧银蓝则不同,使用的是烧蓝工艺,须在胎体上局部填满色釉,再入炉以高温烘烧。其砂粒状固体色釉,便能在高温作用下熔为液态。液态色釉,在冷却状态下,会逐渐凝固于胎体、纹样之间,呈现出半透明质感的艳色,犹如水彩画一般。
一、二、三、四。四处。
潘婕再次清点了需要补釉的地方,备好釉料。
此时,银胎的香薰,十分干燥。潘婕小心翼翼地在胎面、纹样之上补敷釉料,再将其放入炉中,等待釉料熔化。
坐在烘炉前,潘婕一直紧盯着它,生怕有任何闪失。
到了点,戴着高温手套,捧出香薰,但见所补敷的釉料已经烧结,但其厚度还不足以填满纹样内部,便将之前的工序,再重复一次。
早就听说,从填色到烧结,要连续三五次,才能将填平掐丝纹样。
她可不能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