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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中国的瓷器和丝绸一样受欢迎,通过对外贸易,瓷器流通于世界各地。这类瓷器,可以被统称为外销瓷。
比较有趣的一点是,由于欧洲国家对瓷器的审美和需求不同,很多中国瓷器出口之后,会被当地的艺术家、收藏家进行重饰和改造。
“这么说吧,这种重饰和改造,一般来说,会有三种手法。一是加彩装饰,就是说,在中国瓷器上再次加以彩绘,或许会覆盖掉之前的纹饰;二是再刻划,意思是,在瓷器外壁的酱釉上进行刻划,使其露出胎色,以便于呈现强烈的对比效果。所谓的‘巴达维亚瓷’,指的就是再刻划后的中国瓷器。”
听着夏至清的讲解,金珊珊有些愕异,不满地说:“好不容易娶了个姑娘回家,那一定是看对眼了才娶啊,为啥非得要改变她呢?”
这个譬喻煞是有趣,夏至清笑得快捂肚子了。
“很多评论者都对此深感不满,理由跟你差不多吧。至于我,我对此持宽容态度。有些瓷器,在改装之后的确面目全非,但也有改得比较好的,呈现出了不同趣味的审美。”
“说说第三种。第三种,便是现在我眼前所见的这一种了吧?”
“对,”夏至清点点头,“这种改装瓷器,有比较规范的称法,叫‘金属附件镶嵌’,我个人觉得,可以在瓷器定名前,加‘镶嵌’二字进行区分。”
“有道理。”
“其实,在中国瓷器进入欧洲国家视野之前,他们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很多珍贵器物,都被装饰过。譬如说,在荷兰的静物画中,有很多的鹦鹉螺杯、水晶杯,都被这样装饰过。嗯,还有一些欧洲自产的本地陶瓷器,也得到了这种‘待遇’。总之是,奇珍异宝,都有可能被拿来进行金属镶嵌。怎么说呢?我个人觉得,只要装饰得当,中国瓷器也能被改装得很漂亮。你看这个执壶,是不是很好看?”
夏至清的话,令金珊珊陷入短暂的沉默里,忖度一番才回复他:“好看。但它完整的样子,我实在摸不准。”
“什么意思?”
“就是,被改装之后的完整的样子。这个执壶,它的壶嘴、把手、口沿、圈足都被装饰过,有些部分有残缺,金饰上面还有不少污痕。但这个问题不大,我可以根据经验来进行修复。问题的难点,在于执壶上面的盖。这个执壶,肯定是有盖的。按照欧洲人的习惯,他们不可能不对此进行装饰。”
“有道理。”
“可是,我对欧洲改装瓷知之甚少,你让我怎么凭空给它造出一个盖子来呢?”金珊珊边打呵欠边说。
夏至清先前并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对金珊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求实态度十分欣赏,便安慰她说:“我们再想想办法,多找一些参照物。这个执壶,他肯定不是孤品。”
“时间充裕的话,应该是能找到参照的文物,可对方不是急着要拍卖吗?”
“嗯,说是生意出了问题,需要变现周转。”
金珊珊咬咬唇,很是为难:“我找几个师友问问吧,如果我能找到参照物,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能的话,明晚我也会回复你。”
“好,早点睡。”
“是得早点睡,明早要开晨会,开了晨会收拾收拾就可以放几天假了。”
“嗯,亲亲。”
金珊珊“亲”了他一下,蓦地想起一事,遂问:“这个执壶的纹饰,是……”
“哦。据卖家所说,这个执壶是他在外国买回来的,叫‘青花喷泉纹执壶’,买的时候只是少了盖子,但他保养不善,色泽比他二十年来买的时候,差了不少。”
“啵,晚安!”
昨晚就没睡好,关掉手机的金珊珊,今晚已经困倦到了极点,拉上被子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在梦里,这个缺了盖的青花喷泉纹执壶,似在跟她描述自己的“伴侣”长得是何种模样。
可惜,梦醒之后,金珊珊已全然不记得梦中细节,唯一记得的便是,执壶跟她说的一句话:“人家等着你来修哦!”
9
上班路上,金珊珊在手机上戳了好些师友的号,发着图挨个儿去问。
过了十来分钟,见没人回复,想起自己交好的一对文博界的情侣左谡、应辰砂,便给女生发了微信。【注1】
应辰砂倒是很快回复她了。
“珊珊啊,怎么想起问我了?我是搞壁画修复的,不懂陶瓷啊。这次帮不了你。”
“你家那位呢?”
“他还在工地上跑呢,不在家。”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他了。”
刚放下手机,老师高盛的信息发过来了:这我不了解,不过,我有一个思路。你的参照物不一定是文物实物,你可以试试,找西方的油画来参考。他们的油画很写实,而且极喜创作生活类油画,没准里面就有你要的答案。
高盛说得没错,这不失为一办法,但金珊珊却觉得头大如斗。虽说她的美术功底很强,也对中外美术史有所研究,但要在浩如烟海的油画之中,要找出正好绘制了镶嵌青花喷泉纹的油画,来作为修复文物的参考,何其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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