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偷偷出了宫，跑去了秦府。
我头上戴着那支秦卓送我的桃木簪子，被眼尖的看到了。
「将军不在府上，姑娘不如改日？」
我笑着点头，摸清了将军府后院的位置，纵身一跃翻了进去。
乱打乱撞间，我钻进了一间房。
里面的灰尘极厚，我腹诽着将军府的下人光拿工资不干活，一边伸手抚去了手边桌子上的灰。
桌子上是一幅画，只画了一半，显然是匆匆而促。
上面的人柳叶眉桃花眼，薄唇似笑非笑，头发用简单的簪子挽起来，真真的人比花娇。
如晴天霹雳一般，那画上的人，是我。
准确来说，是沈佳墨。
可以想象，当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被带进宫，一个拥有着至高权利的人唯独拥有不了她，那是怎样抓心挠肺的难受。
不管她的夫君对自己何等忠心，不管面前的女人愿不愿意，那万人之上的人都要想办法留住她。
一种冲动让我在房内翻找起来，不出我所料，里面有好几幅画，全是沈佳墨，一颦一笑，一娇一嗔。
更让我难过的是，上面的题字是——吾妻林之许。
到底是皇帝啊，为堵悠悠众口，改了身份，换了名姓，那个心心念念的女人，终究是到了他身边。
怀胎十月的孩子没了，将军夫人林之许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进宫成功上位的沈佳墨。
我愤怒的回宫，不顾太监阻拦，冲到寝殿里给躺在床上安憩的朱甄狠狠一巴掌。
他从梦中惊醒，见是我很快清醒过来：「你都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吗？一国之君为何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皇后，你应该冷静一下，你知道的，我是周晨晨，不是朱甄……」
听了他的话，我一时语塞。
满心龌龊的人不知去了哪里，留下的是现代人周晨晨，我满心的怒火即使烧到天灵盖，也不知如何去发。
我只能怀着一颗侵占了林之许身体的愧疚之心，继续惶恐不安的在这皇宫待下去。
「不管怎么样，等到秦卓回来，你下旨，废后。」
我只能强硬的要求周晨晨，他现在是皇上，说话一个顶俩。
他无奈的点点头，至于怎么操作，那是他的事。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来自边疆的信。
是秦卓的，诉说过浓浓爱意后，他向我提出一个请求。
他说，皇帝对他已经心生杀意，他带的兵去攻打他国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求我拿虎符调动兵马，即使打不过，将士们也还能活着回去。
我不敢相信那个与我一同穿越到他人身体内的少年也变了心思，身居高位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对少年将军生了异心？
可是当初，将军也是拼了死才给他稳住这个国啊。
我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去了皇帝那里，他早上刚与宫人讲了说我来不必拦，我一路顺畅无阻，那枚精致的玉质虎符，我交给了送信的来人。
9
七天后，京城变了天。
被秦卓带去攻打羊肉国的将士们皆数返回，朱甄找我跟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大群大群身穿盔甲的将士们鱼贯而入。
「怎么回事？」我愣住了，信上告诉我秦卓带走虎符是为了自保，可没说会气势汹汹的回京。
他骗了我。
「看不明白？将军要逼宫了。」
朱甄的脸色平静极了，他甚至笑着伸手给我指最前面的那位大将：「那个便是将军的心腹，还有，那位是副将，还有军师……」
我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还能笑的如此开心。
「你是不是早已有了准备？」我满怀希冀。
「不曾。」
「那你为何笑的那样开心？」我不理解，明明整个天下就要易主，他为何还会如此。
「这国家，本就不属于我，即使真的朱甄回来了，他也守不了。」
「你知我会拿虎符？」
「对，但我赌你不会给。」
他赌我不会半夜去面见秦卓，赌我不会把虎符交给秦卓。
可是关于秦卓的事情，我满盘皆输。
我等秦卓出现，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终于出现，周围的百姓一阵欢呼，他们不知道秦卓此番回京是为了什么，只以为他是打了胜仗。
我定定的看着他，看他仰起头威武难当，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一顿，随即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模样。
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几个夜晚他温柔的话语和眼神，我当美酒喝下，现在才知我甘之如殆的竟是鸠毒。
没有兵马的状态下，城被破，朱甄未作任何抵抗，我们全部被抓进天牢。
在被带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嘶哑着嗓子问秦卓：「昨日种种，都是假的？」
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毒后」二字响彻京城，我坐在大牢内听狱卒讲我的故事，偷虎符一事朱甄未曾透露半分，是秦卓。
秦瑶被关在我旁边，她冲我冷笑：「我早跟你说过，是你自己不听。」
「你不是他的妹妹吗？他不是最疼爱你吗？为何你也在这里？」
黑黑的天牢之中，我看不到秦瑶的脸，许久之后，空气中传来低低的叹气声。
宫里传来消息，前朝以灭，旧帝昏庸无能，亲贤臣，远小人，前朝奸人，秋后问斩。
众人称杀之而后快，纷纷赞不绝口。
他们像是忘记了，朱甄在位时他们也曾夸赞他为贤能。
一朝梦醒，已换了天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卓来了。
他没有穿龙袍，是我初见他时的那一身玄色衣物，我跪在地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雄鹰直视蝼蚁。
「她去哪里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得到我否定的摇头后，秦卓大怒，不顾我脏污的衣裳，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提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她人呢？」
我像一只小鸡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头脑一片空白，脑袋的胀痛引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正当我以为我将死去的时候，他终于松手，将我扔在满是灰尘的破烂草席上。
10
「明日问斩，你最好可以想起来之许究竟去了哪里，这天牢中大大小小下几百口人，命都握在你手里。」
他恶狠狠的看着我，我狂笑出声：「你拿这幅情深的虚情给谁看？林之许站在这里，你两只眼睛长在哪？」
他上上下下看了我几眼，言语笃定：「你不是她。」
「我确实不是她，可她早就不在了，封后大典那天就不在了，现在是我，陈一一。」
他愣在那里，许久后终于沙哑着嗓子：「为何？」
「你可知，借尸还魂？」
我借的林之许的尸，还的，是陈一一的魂。
他终究还是没有杀我，大约我是沾了这张脸的光，我戴着面纱混在人群中，看到昔日曾伺候过我的宫人人头落地。
有人说，朱甄饮了鸠酒，死在了被逼宫那天。
我也听说，前朝贵妃是皇帝的妹妹，是唯一活下来的妃嫔，只是一心向佛，如今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我去找秦瑶，庙里没有这个人，住持给了我一封信。
是她的，信中讲，她在现代身患绝症，来到这里时有系统布置任务。
主线任务就是——成为皇后。
副线任务为——做完整套五三。
不务正业的系统总是令人心情时好时坏。
她说，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多活这几年已经心满意足，若是在现实能相见，她想送我那套五三。
很经典的题目。
我躺在山崖下面，手边是秦卓送我的酒。
再次醒来时，我坐在教室里，手边放着一套五三，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拍拍我的肩膀：「五三送你，苹果13归我。」
「你好，我叫周晨晨。」
秦卓番外：
侍卫来报，前朝皇后自饮毒酒，在山崖下自尽了。
我坐在秦府内，手边放着那副促蹴而成的画。
那是我为之许画的最后一幅，还没等完成，她就进宫了。
我拼了命为他打下江山，他怕我夺位，命我将瑶瑶送进宫。
他说他会对瑶瑶好，我信了。
从我说送她进宫开始，瑶瑶就没了精神，她不再顽劣的叫我「哥哥，」整日坐在房间里拿着笔画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以为她在闹脾气，直到有一天，她给我画了作战图。
心思缜密，巧夺天工，我无话可说。
可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妹妹。
可是她是谁呢？
之许难产，朱甄派了太医来，他说，要想保住之许，就要让她进宫。
他还说，我功高盖主，不若此番，他无法安心。
她宁死也不愿，我骂了她，又哭了很久，最终，她还是拖着病榻之身进了宫。
朱甄说，若是她和我见面，他就会慢慢削减我的权利，总有一天，我会沦为平头百姓，然后任人宰割。
她信了。可我没能信守承诺，也没能控制住我的情绪，我给她写过无数次信，求她赴约。
无疾而终。
朱甄更能拿捏我的软肋，又将她封为皇后。
她回不来了，我绝望的想死。
直到那天晚上，我以为我会枯等一夜，可她来了。
兴奋蒙蔽了我，我完全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直到那个绣得像鸭子的鸳鸯递给我，我才如梦初醒。
之许的鸳鸯绣的最好。
我试探她去拿女儿红，她欣喜说好。
那女儿红在她嫁给我那天就开封了，她怎么会忘？
朱甄，你为了骗我，真是煞费苦心。
我的之许呢？
我违背了爹的话，逼宫了。
妹妹不是妹妹，妻子沦为他人手中玩物，我在乎的都渐渐没了踪影，除了逼宫我别无他法。
我找遍了整个皇宫，只看到那个挂着之许皮囊的女子。
那张脸确实是她，可是她不再是她。
我爱的之许，没了。
那个女子死后，我没忍住去看了她的尸体。
人还有一口气，她见我来了，柔柔地向我笑。
是她，是她回来了。我匆匆抱起她瘫软的身子飞奔回宫，太医看过后胆战心惊：「殿下，无力回天了。」
那壶酒是我赐的。
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宫中，从此只剩我一人。
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