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祖母，啥子蝴蝶？”果然不出李川预料，这两个人一脸的木然，显然从未听过这两种理论。
“我猜你们也没听过，这是两个非常著名的科学现象。”李川试图用最简单的语言给两个从未接触过科学理论的人解释这两个现象，“所谓的蝴蝶效应就是，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会牵连到许多你认为毫不相干的事情，甚至这个事情受到的波及之大令人难以想象，比如你身边的一只蝴蝶突然闪动了一下翅膀，就可能引起某个城市的一场龙卷风。”
“啷个可能嘛！”吴方集直接摇头，对这个理论的观点更是嗤之以鼻，“刮龙卷风，关蝴蝶锤子事嘛？！蝴蝶翅膀楞个滴滴小，刮得起好大的风嘛？而且龙卷风不是一般在 海边嘛！”
“风不是蝴蝶刮起的，但是蝴蝶影响的。”李川解释道。
“这有什么影响？差距这么远，不可能！”吴方集信誓旦旦道，他已经认定李川肯定在胡扯。
“你看起来好像没影响，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一环口一环，互相影响，最后变化越来越大，我这样说你们能听明白吗？”李川觉得自己真的要解释清楚这两个理论实在是太吃力。
“我大概听明白了，其实就是互相影响嘛，比如我揍了你一顿，你回去心情不好就有可能跟人发生口角吵架，然后就又影响到了其他人，大概就是这样一连串的影响下去嘛？我理解的对不对嘛？”张鸿生说完，顺手又敲了下吴方集的脑袋。
“你少来，别找这个借口打我。”吴方集已经躲到了桌子对面了。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理论主要说的就是互相影响，再微小的变化都会影响到非常大的结局。”李川长舒了一口气，至少张鸿生是初步理解了，他紧接着说，“另一个理论叫祖母悖论，这个理论是跟时间有关系的，可能有点不好理解。如果你穿越到过去，我是说假设，你有一天回到了你出生之前，你杀死了你的妈妈，那么按照理论来说，因为你妈妈已经死了，就不可能再生出你，那么现在的你就不可能存在，你也不可能发生穿越回去杀人这件事，这个事就变成了一个没法解释的悖论，所以被称为祖母悖论。”
“……”果然不出所料，两个人这会是彻底听不懂了。
“有点……没明白。”张鸿生拍了怕脑门，说道，“你再解释一遍，这个真的没听明白。”
“我也没听懂。”吴方集直摇头。
李川找了个笔和纸，重新在纸上面给两个人画出了时间线，重新解释了一遍悖论存在的原因，这样看起来更加简单明了一些，只是两个人还是有点懵。
“你杀死的是你妈妈，为啥子不叫妈妈悖论，而是叫祖母悖论，你祖母，祖母是不是就是婆婆？勒个婆婆死了跟你有啥子关系？”吴方集还是有些不明白。
“重点不在这，重点在你杀了你妈妈，你妈死了，就没有你了，你还怎么杀你妈妈。”李川试图重新给他们理顺这个逻辑关系。
张鸿生却不高兴道，“你妈才死了呢！我穿越回去，好端端的干啥子要去杀我妈？神经病！”
“这是一种假设！”李川重申道。
“勒种假设有啥子用啊？神戳戳的！”张鸿生说道。
“我先给你们普及这两种概念，才能说接下来的事，这两个现象结合起来就会出现一种新的现象，这个现象就是回答我到底救不救李顺章的关键所在。”
“啥子现象？”
“我们那个时代，科幻读物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建议，就是对于穿越到过去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改变任何历史进程，尽量减少对历史的参与，因为你改变的历史进程越多，整个历史的发展很可能就会越偏离最初的轨道，进入一条新的发展路线，这条发展路线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糕，谁也无法预料。”
李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救李顺章，因为如果救了他，很可能会改变历史的轨迹，世界的发展很可能就不能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我们的国家有可能变得更强大，也有可能变得远不如现在。”
“哦，我还是没明白。”吴方集直接放弃讨论，“真的听不懂，太搅（绕）了！”
“你这么一说，我大概就听明白了。”张鸿生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弟娃的意思就是，李顺章这个人命里该死，就不能救，如果救了他，很可能整个国家都要为他遭殃！嗨呀，说了半天，这个李顺章是个灾星啊！”
“不是这意思……”李川觉得自己真的很难跟他们解释清楚，他还要再解释，张鸿生却阻止了他，“莫说了，听得脑壳痛，反正一句话，不要去救李顺章就对了，是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李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吃饱没得？”张鸿生问。
“我还要加份包包白！配碗干饭加泡菜，安逸得很！”吴方集捧着一碗米饭笑嘻嘻地说。
“你是猪迈？都吃多少碗了！还吃！”张鸿生竖起了眉头。
“一份包包白才好多钱嘛，大哥别那么小气嘛！”吴方集已经叫老板送过来一份包包白，准备烫起来，突然大街上传来了一声声刺耳的铜锣声。
铛！铛！铛！
这声音对于每一名重庆人来说都不陌生，大堂内正在兴高采烈吃火锅的人群突然间就鸦雀无声。
“这是……警报迈？！”有人叫了一声。
“都是警报，遭了，日本鬼子又来啦！”
“我日你妈哟，勒个时候来轰炸，老子毛肚才下锅。”
“还吃啥子毛肚，快走！赶快走！”一群人顾不得结账呼啦啦就往门外跑去，老板也慌了神，一个个地去拉，喊道，“莫走莫走，先结了账再走，现在才刚敲锣，飞机过来还早得很。”
但是这些食客根本不听老板的话，奔的奔，跑的跑，如鸟兽四散，很快大街上就又敲第二道锣，南山上已经挂起来第二个红灯笼。
这说明飞机来得很快，已经靠近重庆区域了。
红艳艳的灯笼在黑夜里尤为显眼，黄桷垭镇上早已是一片骚动，无数的人奔走起来，有的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准备去收拾钱物首饰，有的人又慌慌张张往外跑，想早点去防空洞占个好位置。
吴方集也吓得丢了筷子就往消防队跑，一旦挂起第二个红灯笼，就意味着敌机快到重庆了，消防队也要随时做好准备。
“带了居住证没得？”张鸿生问。
“我……忘带了。”居住证对于每一名重庆人来说就像身份证一样宝贵，李川怕弄丢了特地与匣子一起藏在了自己的床底下，今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没居住证进不了防空洞的。”张鸿生皱眉道。
“那怎么办？”这时李川也急了，他当然很清楚，飞机来轰炸时，进不了防空洞是什么后果。
“算了，跟我来。”张鸿生带着李川往半山腰上走，一直走到老君洞附近，这里有几棵大树遮蔽，一处的山坡上还有块天然的巨石遮挡，勉强能容纳两个人在下面躲避。
“我以前没地方躲的时候就跑这里躲。”张鸿生找的这个地方，虽然顶上有块凸出来的巨石遮盖着，但是两侧没有遮挡物，一旦有炸弹落在四周，很容易被飞弹的炸弹碎片击伤。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枇杷山上来来来食店的欧老板就是躲在一个浅洞里被锐利的弹片击中，上半身直接被削断，巨大的气浪又将其震飞到四面八方……
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李川没带居住证，无论如何是进不了防空洞的，两个人只能在这里暂时躲避一下。
“你不用陪我，你去防空洞嘛，这里还是有点危险。”李川也看出了这里始终不太安全，让张鸿生陪着自己在这里，也过意不去。
“我不陪你，我怕你娃啷个死的都不晓得。你先别动，等我一哈哈。”张鸿生突然又往山下跑去，过了半晌，南山上的两枚红灯笼都掉下来了，这表明敌机已经飞到了重庆上空，马上就过来了。
只是张鸿生还没回来，李川开始担心起来，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探头一直往外看，这会是山道上是一个人都没有，四野安静极了。
“张鸿生？！”李川也不敢走太远，就扯起嗓门喊了几声。
他始终是觉得不放心，怕这人是不是出了意外，最后李川还是下定决心冲出了山坡，去黄桷垭找张鸿生。
刚跑了几十米，在一阵飞机的轰隆隆声中，他终于看到张鸿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你跑出来干啥子？不要命了迈？”张鸿生很生气。
“我看你半天没回来。”李川解释道。
“我还能跑了迈？给你找了个帽子，你赶快带起。”李川这才注意到，张鸿生的手里多了一个墨绿色的消防斗笠。
“你哪里拿的？从消防队？”李川任由张鸿生给他把帽子戴好。
“嗯，他们都开消防车出去蹲守了，我就翻墙进去拿了，可惜都只剩一个了。”张鸿生有些不甘心道，“这帮狗日的也是怕死的很，队里面一个人都没留，全跑求了！”
“那你怎么办？”李川问。
“放心吧，我命大，死不了。”张鸿生笑了笑，又端正了下李川的帽子，“带好帽子在这里趴起，没得事的。”
李川已经记不清这是张鸿生第几次给他戴帽子了，在李川心里，张鸿生的形象一点点在拔高，至少现在他把张鸿生当做了患难与共的好友，这也可能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交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就在李川一脸感动之际，张鸿生突然说道，“你这啥子表情？可别感动哟！你晓不晓得你欠了我好多钱，你死了，我的小金库都没了，晓得不。”
说完他也缩在了石头下，紧紧地挨着李川，嘴巴里又不干不净地骂道，“狗日的，才刚放晴，就又开始不得安生了，你说轰炸还有多久结束？两年？”
“是的，1943年的时候，日本放弃了大轰炸。”李川说。
“为啥不炸了？晓得炸不倒我们重庆人了哈？”说到这里，张鸿生还有点得意，“重庆人都是袍哥，越炸越勇，根本不得怕。”
“对，本来他们想通过轰炸制造恐怖气息，瓦解国民党和群众的士气，但是经过五六年的轰炸后，日军发现这种轰炸意义不大，重庆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轰炸，被炸掉的房子很快就会重新盖起来，城市的版图甚至还不断地向外延伸壮大……”
听到这里，张鸿生直接乐了，“都是这个样子，哪里炸得倒重庆人嘛，飞机来了就躲防空洞，飞机走了，火锅麻将乱劈柴，该啷个样还啷个样。对了，你之前说最后是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
“嗯，是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
“共产党的老大是那个毛啥子？”张鸿生问。
“毛泽东，我们都叫他毛主席。”
“主席？也是叫主席迈？”
“还是不一样，新中国是新体制，人民当家作主，还有周恩来是总理，你认识周恩来吗？我还挺崇拜他的。”
“周恩来？你说的是不是住在周公馆那个，好像是个副主任还是啥子，我们一队背后不远都是《新华日报》社营业部的嘛，他有时候会偷偷来那里开会，我都看到他好几次，长得倒是浓眉大眼，风度翩翩，多撑抖的。”
“你还见过他啊？那下次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就远远看一眼都行。”说起这件事，李川突然来了兴趣，民国的重庆可是中国的陪都，有太多历史上的伟人、牛人聚集在这个城市里，远的不说，就眼下就有蒋介石、周恩来、董必武、博古、叶剑英、宋庆龄、郭沫若、巴金等等，自己来了一个多月，光想着寻找李顺章，却忘了还可以顺便认识下这些只存在历史书上的世纪伟人和著名人物。
“勒个有啥子嘛，下次看到了带你一起过去看就是了，我还跟他打过招呼呢。”张鸿生说，“他又不是多高级别的领导，你说要见蒋委员长有点难，周恩来不存在的嘛，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周恩来毕竟是共产党人，不要跟他直接接触，要不然很容易被人怀疑是地下党，那完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