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西麦2020-12-30 14:043,017

  大雪已是连着下了好几日,永康城内的屋檐上皆覆上几寸厚的白色,倒是与红墙黛瓦搭调的很。平日里瞧着热闹的街道如今安静的像一座空城。

  风吹得窗户咯吱咯吱作响,常乐翕站在窗前朝外看着,墙角那棵并不怎么粗壮的梅花树倒是让后院看起来没那么凄凉,他随手拿了件披风出了房门。

  整个王府算他在内不过五人,诺大的王府中,安静的气氛压得他喘不过气,更何况今日又是母妃……母亲的忌日。昔日宫中最得宠的妃子死后竟是连个牌位都不配有,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每年忌日到城外找上一处没人的地方偷偷为母亲烧些纸钱。

  脚踩在雪上时,咯吱咯吱的声音总算让这个午后有了些声响,只是雪几乎没过了脚踝,鞋面也染上了一层白。

  府里的侍女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低着头慌忙地回房,竟是直接撞上了常乐翕,可脸上却不见丝毫怯意。

  “殿下这是要出门?”侍女问道。

  “我到城中买些东西,”常乐翕弯了弯嘴角,“快回房去吧屋外冷。”

  “多谢殿下关怀。”说完侍女端着水便走了。

  常乐翕抖了抖披风,好在这披风不是吸水的料子,并未被水浸湿。

  他心里清楚,府里这几个父皇送来的侍女仆从是瞧不上他的。一个空有名头没有权势,每个月俸禄也仅够府里开支的废物王爷谁愿意好声好气地伺候。

  若不是他性子温软,又喜爱说些玩笑话,府里怕是早就仅剩他一人了。

  可今日实在玩笑不起来。

  出了府门,常乐翕朝着城外走去,一路上除了城内的小店门前还能见着几个伙计,再往外走便再看不到其他人,就连城门处的将士也比平日少了些。

  踏出城门常乐翕这才觉得心情好上一些,活在监视中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城外田地里整齐的麦苗,绿油油的一片,即便覆上了白雪也不妨碍那一片生机勃勃。

  他埋头朝山上走着,突然,远处传来十分有规律的脚步声,节奏之快定是跑的,常乐翕簇起眉头,这声音怎么听都是普通百姓,他身上并未携带利器,万一真是冲他来的要如何招架?

  脚步渐渐逼近,果真怕什么来什么,再来不及多想,声音是从从山上传来,他便转身朝山下跑去,天冷路滑又是下山的路,脚下一个不稳便摔了跤。

  身后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常乐翕一个附身便朝下滑了一段距离,堪堪躲过朝他刺来的长剑,剑尖敲击在结了薄冰的山坡上发出喀嚓的响声,他来不及想象那一剑刺中他会是个什么下场再次朝山下跑去,谁知身后那人竟从他头顶翻过,挡住了他下山的路。

  常乐翕终于看清楚来人,可除了从头到脚包裹的黑色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出此人身材很壮,身量大概与他无差。

  剑再次冲他招呼过来,常乐翕脑袋一偏再次躲了过去,转身又往山上跑去,“我未曾与人结仇,为何要追着我不放!”

  “拿人钱财!”

  拿人钱财,他的命还能值得旁人花钱来取,看来他的命倒不是真如父皇所说的那么贱。

  他只顾往上跑,身后突然没了声响,慌张之余回过头看了一眼。

  黑色箭矢从黑衣人胸前露出,啪地一声黑衣人倒在面前的雪地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血融化了雪,红色的液体顺着山坡一路往下。

  常乐翕呆滞地看着地面上的一片殷红,心跳竟是比方才命悬一线还要快,母亲去世那日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中。

  山下又传来了脚步声,步子不快但很有力量,常乐翕赶紧上前拾起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警惕地朝山下看去。

  “哥。”少年人轻声唤道。

  丰神俊朗的少年人右手挽弓左手提剑朝他走来,寒冬时节身上却是连个斗篷也未曾披着。

  看到来人,方才满是警惕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丢下剑迎了上去,“阿瑾?这么大风雪怎的不披件披风?”说着就要解开披在身上的斗篷。

  被唤做阿瑾的少年抬手摁在了常乐翕的手上,轻声道:“哥,我不冷你披着吧,你今日,是来祭拜贤妃娘娘?”

  常乐翕提了提嘴角,“如今也只有你还称母亲贤妃。”

  他看着眼前五官俊秀的少年,清澈透明的眼神中满是真诚与善意,此刻眼底一并倒映着的还有他的身形。

  都说安定王沈长安的独子,沈良驰是个面上纯良,实则手段狠辣又野心勃勃的小世子。可在常乐翕看来,沈良驰与七八岁时,站在台阶上和他比个头的小家伙仍是一个人。

  只是如今该站在高处的人成了他。

  不经意间听到的市井闲谈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常乐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看到沈良驰眼中的不解他赶紧开口道:“对了,你怎的在此处?”

  “回城路过。”沈良驰看着眉眼带笑神情却很是落寞的常乐翕,心底的那点妄念竟是有些按捺不住。

  他抬手握住了常乐翕骨节分明的手,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将那只手紧紧握在手中,随即开口道:“哥,你手太凉了,我替你暖暖。”说着将左手的剑佩在了腰间,极自然地握住了常乐翕另一只手。

  两人自小便是这样,他体寒所以一到寒冬便手脚冰凉,沈良驰时常会为他暖手。看着神态安然的沈良驰,常乐翕感觉自己方才后退的举动太过伤人。

  实在不应因市井流传的闲言碎语而对沈良驰心怀芥蒂,一同长大才更应该相信他的为人。

  “哥最近可得罪了什么人?”沈良驰终于想起刚才用箭射中的黑衣人。

  常乐翕摇了摇头,“不曾。”

  “也是。”

  在沈良驰眼中常乐翕自小便是这样,说话儒雅,行为举止得体,偶尔讲两句玩笑话,这样的人能得罪了谁。

  不是得罪,那便是别有他意。

  但常乐翕又能当了谁的道,碍了谁的事……

  沈良驰将几个皇子还有其身后支持的大臣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而后轻轻放开了常乐翕的手,帮他展了展斗篷盖住刚有些温度的手。

  “哥,我陪你去。”沈良驰说。

  “我一人无事。”

  沈良驰的目光往常乐翕的身后看去,“哥要不回个头再拒绝我也不迟。”

  常乐翕一楞随即笑了起来,“那我便不拒绝了。”

  两人并肩朝山上走去,可即便相信沈良驰的为人,可想起那些流言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在意,“这么冷的天出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昨日常乐翕突然想吃马蹄糕,便去了聚贤楼,可马蹄糕没买到,倒是听见旁人议论安定王府,他不是好事之人,可那些话着实让他没法忽视。

  “安定王府的小世子竟好男色……”

  “官家子弟有些不寻常的爱好也算正常。”

  “我听人说呀,那戏子得罪了小世子,一截木头塞下去成了个哑巴。”

  “我也听说了,现在就养在城外呢……”

  “还算……”

  沈良驰拨开面前的树枝,“探望一位故人。”

  常乐翕心底一紧,没有再追问下去。给母亲烧了纸,两人一同下了山。下山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良驰骑马将常乐翕送回王府便道了别。

  刚推开王府的门,平日见不了几面的管家提着灯笼就迎了上来,“恭喜殿下。”

  前院中堆了好几个箱子,箱子上还放着两个都承盘,其上的黄金在灯笼下散出金色的光。常乐翕有一瞬觉得自己定是出现了幻觉,那箱子上刻着的纹样怎么看,这些东西都是宫中送来的。

  “这是?”常乐翕指了指那堆东西。

  “这是皇上的赏赐。”管家谄笑道。

  “为何?”常乐翕怎么想都觉得没那么简单,多年来几乎将他视为无物,如今突然行赏,其中原由实在经不起推敲。

  “小的不知,但是福公公今日说皇上让您明日进宫。”管家道。

  福公公是父皇的贴身太监,宫中的大臣,皇子,就连后宫的妃子任谁都想与他多有接触,打听皇帝近来的喜好心情,这么一个红人儿怎么舍得亲自来寒酸的康王府跑一趟,常乐翕想不明白。

  但君王的心思哪里是他能想明白的,母亲最后的下场就是证明。昔日最受宠的母亲便是被他的皇帝父亲亲自用剑刺穿了胸膛,死后的尸体不知被丢到了何处,没有葬礼没有排位,就连谁无意提起被皇帝得知都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这样的君心还是莫要猜得透才好。

  “这些东西劳烦管家收拾了,”常乐翕转身点点头,“我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请郎中过来看一下。”管家说着还招呼站在一旁的仆从将东西抬回库房。

  “不了。”常乐翕已经朝后院走去。

  “殿下不用晚膳吗?”今日不小心撞上常乐翕的那个侍女问道。

  “不了。”常乐翕回头看了一眼被仆人抬着的箱子,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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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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